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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XIECHANGL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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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忠勇公府书房。
炭火已撤,窗扉半开,微凉的春风携着初生的草木气息涌入,驱散了室内的沉闷。谢长离已换上一身整齐的玄色常服,墨发以玉簪束起,除了唇色比平日红润些,神色间已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与深不可测,只是那双眼角微挑的桃花眼里,偶尔掠过的一丝柔光与餍足,泄露了方才那场激烈“交锋”的余韵。
江雪衣坐在他对面,也已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袍,面色依旧有些苍白,耳根的红晕却未完全褪去。
他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试图平复那依旧过快的心跳。
“图纸。”谢长离指了指摊在书案上的卷宗,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方才说,工部建议改建?”
“是。”江雪衣定了定神,将思绪拉回公事,指向图纸,“西厢梁柱腐坏,原样修复困难。工部建议,或可因地制宜,改建为一处藏书阁或赏景轩,与后园湖石景观呼应。只是如此一来,宅邸原貌恐有更改,需侯爷定夺。”
谢长离扫了一眼图纸,不甚在意:“你看着办吧。这些琐事,你比我在行。”他顿了顿,看向江雪衣,“旧宅修葺,非一日之功。这段时日,你既要上朝,又要兼顾都察院事务,还要盯着这边,身子可吃得消?”
“无妨,下官已大好。”江雪衣道。苏挽月的药很有效,他内伤已愈大半,只是经脉还需时日温养,不可妄动内力罢了。
“苏挽月说,你需静养,忌劳累。”谢长离语气淡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旧宅的事,交给沈清秋去盯。你每日来府中……禀报进度即可。”
他特意在“禀报”二字上,略微加重了语气,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促狭的笑意。
江雪衣耳根又是一热,别开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室内气氛微妙。
方才汤池边的激烈与失控,仿佛一场幻梦。
可唇上隐约的刺痛,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暧昧张力,又提醒着他们,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咳,”江雪衣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侯爷,七殿下今日又提及,想让下官去吏部协理官员考绩之事……”
谢长离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淡去,眸光微冷:“你怎么回他?”
“下官依旧婉拒了。”江雪衣道,“言明志在风宪,且侯爷这边事务未了。”
谢长离神色稍霁,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萧景宸那伪君子,惯会收买人心。你离他远些。”
这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独占与不悦。江雪衣心中那点因方才亲密而生的羞赧,被这幼稚的醋意冲淡了些,反而有些想笑。
原来,权势滔天、心机深沉的靖安侯,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下官与七殿下,只有公事往来。”他解释道,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公事往来也不行。”谢长离霸道地说,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私下不许。”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雪衣,那意思很明显——你是我的人,离别的男人远点。
江雪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觉得心中某处,悄然塌陷了一块,软得不可思议。他低下头,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才低声道:“下官知道了。”
这近乎顺从的回答,取悦了谢长离。他眼中冷意尽消,重新染上笑意,甚至带着点得寸进尺的恶劣:“光知道不行。要记住。”
“……”江雪衣无言以对,耳根更红了。
正此时,书房外传来沈清秋的声音:“侯爷,江大人,苏姑娘来了,说是为江大人复诊。”
江雪衣如蒙大赦,立刻起身:“下官告退。”
“急什么。”谢长离慢悠悠道,也跟着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他颈侧敏感的皮肤,感受到手下肌肤瞬间的紧绷,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让苏挽月进来便是。你就在这儿诊。”
“侯爷,这于礼不合……”江雪衣试图挣扎。
“本侯的地盘,本侯就是礼。”谢长离挑眉,语气不容置疑,随即又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道,“还是说,江大人害羞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他身上独特的冷松香,江雪衣身体一僵,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透。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瞪了谢长离一眼,那眼神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羞窘,眼波流转间,竟带了几分平日绝无的嗔意。
谢长离看得心头一荡,眸色转深,正要再逗他,门已被推开,苏挽月拎着药箱,神色清冷地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情形,她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在江雪衣泛红的耳根和谢长离那副餍足又恶劣的表情上扫过,随即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侯爷,江大人。”她微微颔首。
“苏姑娘来得正好。”谢长离已恢复了那副矜贵慵懒的姿态,在书案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有劳苏姑娘,再给江大人仔细瞧瞧。他近日劳累,本侯甚是忧心。”
语气关切,神情自然,仿佛方才那个将人堵在墙角、耳语调戏的不是他。
江雪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苏挽月对面坐下,伸出手腕。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始终不敢与谢长离对视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挽月搭上他的脉,凝神片刻,道:“江大人内息已平稳,经脉损伤亦有好转,只是气血仍有亏虚,需继续服药温养,切忌劳神费力,更忌……”她顿了顿,抬眸,清冷的目光掠过一旁看似专注看书、实则余光全落在江雪衣身上的谢长离,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情绪大起大落,心绪不宁。”
江雪衣:“……” 耳根刚褪下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谢长离却恍若未闻,只从书卷后抬起眼,一脸正色地对苏挽月道:“苏姑娘所言极是。本侯定会……好好监督江大人,让他安心静养,心平气和。” 那“好好监督”四字,被他咬得别有深意。
苏挽月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收回手,写下新的药方,交给一旁的沈清秋,便拎起药箱,干脆利落地告辞。临走前,她看了江雪衣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在说:你好自为之。
江雪衣:“……”
室内重归寂静。
谢长离放下书,走到江雪衣面前,看着他依旧泛红的脸颊和故作镇定的表情,眼中笑意更盛。
他俯身,双手撑在江雪衣座椅的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与书案之间,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苏姑娘说了,要心平气和。”他低语,目光落在江雪衣微肿的唇上,眸色转深,“可是江大人,你看起来……似乎很难‘心平气和’?”
江雪衣被迫仰头看他,呼吸有些不稳。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也太过危险。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侯爷……请自重。”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低声道。
“自重?”谢长离挑眉,指尖勾起他一缕垂落的发丝,在指间缠绕把玩,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认真,“江雪衣,从你让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意的那刻起,你我就注定,与‘自重’二字无缘了。”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抵上江雪衣的,呼吸交融,目光如幽深的漩涡,牢牢锁住他:“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想逃,晚了。”
江雪衣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占有、执着,与深藏其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可能被再次抛下的恐惧,心中最后那点挣扎,也烟消云散。
是啊,晚了。
从他踏进忠勇公府,从他接过那枚紫色玉牌,从他为他挡下那一刀,从他回抱住那个在黑暗中颤抖的灵魂时……就已经晚了。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言语,却也没有推开。
这无声的默许,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谢长离狂喜。
他不再犹豫,低头,再次吻上那微凉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而是带着珍视的、细细的描摹,温柔地舔舐过那微肿的唇瓣,撬开齿关,深入纠缠。
不同于池边的绝望与暴烈,这个吻,充满了确认、安抚,与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爱怜。
江雪衣身体微微颤抖,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谢长离胸前的衣襟,指尖收紧。
陌生的情潮,随着这个温柔而绵长的吻,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带起一阵阵酥麻的战栗。
他生涩地、试探性地,回应了一下。
这细微的回应,却像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谢长离压抑已久的渴望。
他呼吸骤然粗重,搂在江雪衣腰后的手臂猛地收紧,吻也变得急切而深入,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人气息都乱得不成样子时,谢长离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缓缓退开。两人额头相抵,喘息着,分享着彼此的空气。
“江雪衣……”谢长离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情动后的性感,“叫我名字。”
江雪衣睁开迷蒙的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情欲与深情的俊颜,心跳如雷。
“长离……”他听见自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唤出了这个早已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谢长离身体猛地一震,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与满足。
他再次低头,在那红肿的唇上,落下一个个细密而滚烫的吻,从唇角,到脸颊,到眼睫,最后,珍而重之地,印在眉心。
“记住,江雪衣。”他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承诺,“从今往后,你是我的。生同衾,死同穴。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悄然西斜,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交叠在一处,密不可分。
春风拂过庭院,带来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
这深宅高墙之内,一场悖逆伦常、惊世骇俗,却于黑暗绝望中悄然绽放的情缘,在初春的暖阳下,无声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