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外雪 ...
-
那一夜，风是从山缝里挤出来的，裹着浸骨的冷。
阿宁和那个比他还瘦小的男人立在墙下。男人被拐进山时太小，早忘了自己的名字，元戟（人贩子）叫他“小七”
木梯早搭好了，月光泼在地上，凉得像一摊冷水。
“把手给我。”阿宁压着声音说。
小七没应声，只伸手替他把肩上滑开的外套拢好，指尖凉得像冰。
他们一前一后攀上木梯。阿宁先翻上墙，回头去够小七的手。那只手刚递过来，远处忽然滚来急促的脚步声。追他们的人，来了。
“走！”
小七突然发力，把阿宁猛地推下墙。
他摔在泥地里，还没爬起身，墙那头就传来“砰”的闷响：院门被死死撞上，紧接着是铁链滑动的声音，像条冷蛇缠上了他的喉咙。
“别回头，快跑……阿宁。”
小七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可阿宁能听见，那平静背后，是元戟手下的呵斥，是拳脚砸在身上的钝响。还有元戟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碴：“小兔崽子，敢跑？”
他疯了似的扑向门板，指节抠在木缝里，指甲劈了也没撼动分毫。山风卷着寒意撞在他背上，他赤着脚，敞着的衣襟浸满夜露，可身上的冷，远不及心口那阵空落落的疼。
只能跑。
石子和荆棘扎穿脚底，血印在土路上，他不敢停，直到天边透出一点鱼肚白，才栽倒在雪地里。掌心还攥着片碎布——是刚才翻墙时，从小七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上扯下来的。
来不及想，身后传来脚步声：“给我抓住他！”
连忙起身跑，跑着跑着又摔了。
阿宁心里却在想：不能被抓回去.....不能……
雪下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得说不出话。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像一阵急促的鼓点，踩在他的心跳上。他费力抬眼，看见一队人马从晨雾里冲出来，为首的男人穿一身玄色大氅，骑在白马上，墨发被风吹得微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萧凛。
萧凛勒住缰绳，目光落在他身上，眉峰轻蹙。侍卫翻身下马，探了探他的鼻息，低声道：“主子，还活着。”
萧凛垂眸，伸手将他从泥雪里拎起来。男人的手掌很暖，掌心有薄茧，触到他冰凉的皮肤时，像一道火沿着骨血烧过去。
“逃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有血腥味，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救救……”我字还没说出口就晕了。
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办：“主子，这！”
萧凛：“带回府吧。”
车轮滚动，雪落在车窗上，化成水。他蜷在车厢角落，攥紧那片衣角，指尖仍在发抖。
他不知道，这场雪，会把他送进一个更大的牢笼。
- - - - - -
墙内的院子里，雪也落了满地。
小七被按在泥地里，元戟的皮鞭抽在他背上，裂帛似的响。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外套早被扯烂，血顺着脊背往下淌，混着雪水浸进泥土里。
“说，那小崽子跑哪去了？”元戟踩在他的手腕上，力道重得像要碾碎骨头。
小七咬着牙，唇瓣渗出血，只重复一句话：“不知道。”
元戟烦了，踢开他：“不说？很好，爷今日就让你知道逃跑的代价！”
皮鞭又落下来，抽在他的后颈，他眼前一黑，却还是没松口。元戟的皮鞭又落下来，抽在他耳侧的泥地上，溅起的雪水混着血沫糊了他满脸。
小七猛地抖了一下，眼白里爬满红血丝。他好像听见了阿宁的声音，就在墙外头，轻轻喊他“小七”。
可下一秒，皮鞭抽在他的手腕上，骨头“咔”地响了一声。
“呜！”
那男人听见了，笑得更狠：“还想着那小崽子？等老子玩够了，就把你眼睛挖了买去妓院！”
这句话像根针，扎破了他最后一点撑着的劲。
小七的身体猛地僵住，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元戟：“带走！”
那两个手下拽着他往柴房走时，院门口又围上来几个男人，都是元戟的跟班，眼里晃着猥琐的光。
“元哥，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够味啊。”有人吹了声口哨，伸手掐了把他的脸。
小七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却只能死死咬着牙，把脸往怀里埋。小七别过去脸：“别碰我，畜生……”
柴房的门刚关上，三四只手就同时伸了过来：有人扯他的头发，有人掰他的胳膊，有人的指尖碾过他后背还在渗血的伤口。粗糙的掌心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像蛇鳞蹭过骨头。
“别碰我……”他终于崩出一句，声音里全是哭腔，却没人理会。
有人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柴堆上，力道重得让他脱臼的骨头再次错位。剧痛炸开时，他看见柴房的破窗。
窗棂上沾着雪，像极了刚才翻墙时，阿宁抓过的木梯。
“阿宁……”他又开始念，眼泪糊住了视线，“阿宁救我……”
这话落在那群人耳朵里，只换来更放肆的笑：“救你？那小崽子早跑没影了，现在只有我们能‘救’你。”
有人扯开他的仅剩的外袍，冷风灌进他的身体，他像被扔在雪地里的猫，只能蜷缩着发抖。那些人的手越来越放肆，掐在他的腰上、肩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青紫的印子。
他的意识开始散，一会儿是阿宁递过来的窝头，一会儿是皮鞭抽在背上的疼，一会儿是墙头上那片冷得刺骨的月光。到最后，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哭，只睁着眼睛盯着那扇破窗，指尖在柴堆上一下下写着“阿宁”。
写了满手的柴屑和血，写得指节都磨破了，他还在写。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柴房的光遮得只剩一点模糊的白。他好像看见阿宁从那扇窗翻进来，像刚才那样，伸手对他说“把手给我”。
他抬起那只被攥得发紫的手，往窗的方向伸过去，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风。
却被人拽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外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