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椒盐小玉米

1、蓝

　　我，顾晚星，在十八岁生日过后的第七天，开始被一种蓝色追杀。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联觉的小小恶作剧——我的大脑天生就把不同感官混在一起。尝到柠檬是尖锐的黄色，听到大提琴是丝绒的深红，这我早就习惯了。但这次不同。

　　那不是一个形容词。它是一种物理性的、具有重量的存在。

　　第一次强烈发作是在深夜。我从梦中惊醒，胸口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但我“看见”了蓝色——不是用眼睛，是用整个身体。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咸湿海风气息的钴蓝色，从天花板慢慢渗透下来，像有实质的液体。我的左肩突然感到被紧紧拥抱的温暖，接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酸楚的悸动从胸腔蔓延到指尖。我甚至能“尝”到某种微涩的味道，像雨水混着……松节油？

　　我冲进浴室干呕，打开所有灯。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的、属于十九岁女孩的脸，眼神里充满我自己都不理解的恐慌。

　　从那天起，蓝色无处不在。

　　在课堂上，教授讲到“光的波长”，我眼前突然炸开一片湖蓝，右手腕内侧感到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有人曾经轻轻握住那里，戴着表。我猛地抽回手，笔掉在地上，引来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

　　在地铁里，对面座位老人穿着水洗牛仔裤，那褪色的蓝让我胃部一阵痉挛，鼻腔里充满旧书和灰尘的味道，耳边似乎响起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一个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男声：“这部分数据很有意思……”

　　最糟糕的一次，是在咖啡馆。我点了一杯冰美式，咖啡师递过来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蓝光。那一瞬间——
　　雨声。密集的雨点敲打窗玻璃。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环住我（不，不是“我”）。心跳声很大，分不清是谁的。有人在耳边低声说：“阿疏，雨停之后，我们去……”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咖啡师担忧的脸在我眼前晃动。我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柜台边缘，指节发白，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了满脸。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没事……抱歉……”我语无伦次，抓起根本没碰的咖啡，落荒而逃。

　　回到家——阿海的公寓，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第一次认真搜索“创伤性记忆闪回”、“侵入性记忆”、“联觉异常加重”。结果要么是笼统的医学解释，要么指向严重的心理创伤。可我有什么创伤？

　　阿海说，我父母在我十六岁时死于车祸，我也重伤昏迷了近一年。但我不记得车祸，不记得父母的样子，甚至不记得昏迷前的人生。阿海说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造成的记忆阻断，对我是种保护。

　　保护？

　　如果这些蓝色是保护层下的裂痕，那下面埋藏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