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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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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2023年。我,顾晚星,在知晓“1997年5月20日”这个日期后,正式踏上了自我追捕之路。我知道我的大脑里住着一个幽灵,我需要知道他是谁,以及他对我做了什么。
阿海开始回避我。他把更多时间锁在画室,吃饭时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影随形,沉重而滚烫。他在观察“症状”的变化,也在观察……“他”在我身上复苏的痕迹。
我找到了阿海上锁的抽屉。钥匙在哪儿?我观察他。阿海有件常穿的旧夹克,深棕色,肘部有磨损。他偶尔会无意识地抚摸左侧内衬口袋。
我趁他洗澡时检查了那件夹克。内衬口袋有个隐秘的夹层。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心跳如鼓。我用钥匙打开抽屉。里面的东西像一记闷棍,打在我的胃上。
那是几十张打印的监控截图。
我在沙发睡着,阿海为我盖毯子,手悬停在我脸颊上方,眼神痛苦而痴迷。
我在厨房做饭,他靠在门框上凝视我的背影。
日期时间显示,这些常常发生在深夜或凌晨。
一个药瓶。不是我的。标签是阿海的名字,强效安眠药。瓶身贴着他自己的字条:“为了不在梦里喊错名字。为了不在醒来时,面对她(划掉)感到不该有的眷恋。”
几张皱巴巴的纸,是邮件草稿的打印件。收件人:阿疏。
“阿疏,她又说了你常用的那个比喻。我差点应声。我是不是疯了?”
“阿疏,我在对她的眼睛上瘾。那里有时会闪过你的神采。我知道这只是大脑的骗局,但我戒不掉。”
“阿疏,我好像正在重复你的罪。你为了救我,困住了她。我为了留住你的影子,正在情感上囚禁她。我们是两个自私的混蛋,毁了一个本该正常的女孩。”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药瓶从颤抖的手中滚落。阿海的文字像解剖刀,剖开了我们之间所有温情的假象。我不是被爱着。我是被研究着,被凝视着,被当作一个盛放他人爱情的容器珍视着、又憎恶着。
我同时感到恶心和一种畸形的……理解。如果我的感受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在承载沈疏对阿海的爱,那么阿海在我身上寻找沈疏,几乎是本能。我们都被困在了同一个噩梦里。
我需要更多的真相。源头在老家的画室,那栋海边的旧房子,阿海很久不回去了。我借口同学聚会,偷偷回去了一趟。
画室尘封已久,空气里是时光和霉菌的味道。一切都和阿海日记里描述的对得上:散落的速写本,蒙尘的工作台,还有墙角那个结实的旧皮箱。皮箱上有一个三位数的密码转锁,锁旁刻着一个很小的字母“W”。
W。晚星。
密码是什么?我的生日?不对。阿海收养我的日期?不知道。我想起沈疏实验的日期,阿海的日记里反复出现的梦魇:8月14日。
我深吸一口气,转动转锁:8 - 1 - 4。
咔哒。锁开了。
箱子里是时间的胶囊。一件手工编织的深蓝色毛衣,针脚有些歪斜,但很柔软。一张泛黄的字条,是沈疏最后的笔迹,内容和阿海珍藏的那张一样,但多了最后一句:“…替我照顾晚星。她是我们的共犯,也是我们唯一的证人。”
下面压着的,才是真正的核心:一本厚厚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阿海的“日记”,1997年之后的完整版。
我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就着窗外昏暗的天光,一页页读下去。
那是二十多年的凌迟。对沈疏刻骨的思念,每一页都在滴血。
“世界是彩色的,但我宁愿它是黑白的,如果他能回来。”
对我(晚星)日益加深的困惑与恐惧。
“她今天摔倒了,哭的样子……像他思考时皱眉。我立刻感到恶心和思念。”
对自身欲望的憎恶与沉沦。
“她十八岁生日后,看我的眼神变了。里面有‘他’的爱。我被这眼神烫伤,又饥渴地汲取。我是个怪物。”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近期写的,笔迹狂乱:
“她要手术了。医生说能清除‘杂音’。那‘杂音’是阿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也是她‘爱’我的原因!如果清除了,我和她之间还剩下什么?
我的恐惧如此丑陋:我害怕失去阿疏,也害怕失去她——即使这‘她’是披着阿疏影子的她。沈疏,你给我的,到底是礼物,还是永恒的刑具?”
合上日记,天色已暗。我抱着那件蓝色毛衣,沈疏的气息早已消散,只有旧羊毛的尘土味。但我的左肩,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被拥抱的温暖,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宁静的悲伤。
那不是我的记忆。是沈疏的。他在透过这件毛衣,拥抱阿海,也拥抱我这个陌生的、被他选中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