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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浪之呼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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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藤袭山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年。这半年里,鬼杀队依旧是在黑暗边缘轮转的那架机器。任务、一夜又一夜的巡逻、血、简短的战况汇报,还有不停添上去又被划掉的名字。
朝比奈凛和水濑悠真,也在这架机器里被磨出了新的刻痕。从「癸」到「壬」,再到现在的「辛」。
他们都不再是刚拿到日轮刀、还搞不清呼吸间距的新人——至少,从队务记录上看是这样写的。
那天晌午,产屋敷宅邸送来的急件摆在各柱的桌案前。
「下弦之肆现身可能性极高。」
「沿海町连续失踪,疑似夜间被转移至海崖一带。」
「已损失庚级队士三名,辛级队士一名重伤退役。」
纸上的字迹稳重,却压不住那几行内容的分量。
风柱不死川实弥读完,啧了一声,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出:「下弦才刚开会,就敢跑海边搞事了?」
水柱富冈义勇只是默默合上信纸,目光略微下沉。
主公的命令很简单——
**风、水两柱共同行动。**
一是为了尽快歼灭这只下弦;
二是为了,在真正的大鬼面前,测试最近升至「辛」的两名队士——朝比奈凛与水濑悠真。
黄昏时分,沿海小城的风有股潮。
凛跟在风系第五队的小队后侧,脚步稳,不算快,但不会拖后腿。
她的灰蓝色日轮刀系在腰间,刀柄已被掌茧磨得发亮。
半年的任务下来,「像海不像风」已经成了队里调侃她的一个标签。
但她不再像最初那么介意——
刀斩鬼时不会因为颜色差一点力,这是她在血里学会的事实。
「喂,朝比奈。」鲛岛一边确认街道转角,一边低声道,「等下少逞强。下弦不是你这级数该顶的东西。」
凛点头:「明白。」
她不会逞强。
她只是不会退。
他们在约定地点会合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月光被海雾吃掉一半,岸边的岩石露出黝黑的轮廓。
风队的人先到。
不死川实弥站在一块略高的礁石上,双手插在羽织里,脸上写着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
「啧,水那边磨磨蹭蹭的,真他娘的慢。」
话刚出口,脚步声从另一条山道传来。
富冈义勇走在最前,身后是几名水系队士,其中最靠前的那个,是黑蓝短发的少年——水濑悠真。
他抬眼时,先看向的是任务目标所在的海崖方向。
然而,就在视线扫过风队时,他也看到了——那把灰蓝色的刀。
与刀相配的灰蓝眼睛。
朝比奈凛。
义勇也看到了她。
不是因为她站得多显眼,而是因为——
她的名字在木牌上刻得很稳。
半年前的早晨,他在产屋敷庭院里接过那块木牌时,顺着那三个字看了一眼那个跪着的少女。
那一眼很短,短到连他自己都以为会忘。
可是现在,当他在海风里看见那个名字对应的人时,他竟然立刻认了出来。
——原来就是她。
她的气息比他想象中更「静」。
不像风系一般那种干裂的锐,而是像被风压低的一层潮气。
义勇眉心轻轻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
不死川不耐烦地撇过一眼:「水柱大人,你们终于舍得到了。」
义勇懒得接话,只简短回了一句:
「路远。」
实弥啧了一声:「鬼在海边,难不成还等海水给你顺路送过来?」
两人的火药味不浓,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对话模式。旁边的队士们都挺直了背,不敢插嘴。
鲛岛向凛使了个眼色,让她暂时退后半步,不要在柱间对峙时站得太前。
然而,在退后的瞬间,凛却感觉到一股清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风柱的那种锋利打量。
而是像在确认——「哦,原来你是那个名字」。
她抬眼,刚好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短暂对上。
富冈义勇。
他只是看了她一瞬,便移开视线,对两队人简短说明情况:
「沿岸三公里范围内都有人失踪,但目击者少。下弦级鬼多半不会在开阔地线出没。」
他目光略向海崖边缘偏去,「我们从崖洞开始。」
不死川轻哼:「正合我意。」
海崖像一只被海浪啃噬得残破的兽骨。
越靠近崖边,海声越重,夜风钻进岩缝时发出奇怪的呜咽。
入口不止一个。
所有失踪地点的地图被铺在一块岩石上,鲛岛和水系一名丙级队士守在旁边,看着两位柱在简陋的照明下确认路线。
义勇放下手中的报告,声音很淡:
「下弦之肆……若已经稳定了自己的血量,那它的力量可能比两年前记录的更强。」
他指尖轻敲纸面:
「下弦级若能长期潜伏在同一地区而不被发现,通常说明——它正在‘囤积血肉’。」
实弥挑眉:
「囤积?就是吃得多呗,说人话。」
义勇淡淡接道:
「吃得多,也代表它已经开始挑食了。」
这种鬼都比较难杀。
义勇抬头看向众人,目光稳而冷静:「按命令,这次主攻是我们两个。你们几个辛级负责侧翼牵制和救援。朝比奈——」
他轻转眼,视线落到凛身上。
凛立刻正声应答:「是。」
就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一旁的不死川实弥忽然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插话:
「少给老子出洋相。」
他上下扫了她灰蓝色的刀一眼,嘴角微微一歪:
「你那把像要下雨的刀,要是敢砍偏了,我先把你扔海里醒醒神。」
凛再应:「是。」依旧不卑不亢。
义勇没有阻止实弥,只轻轻移开视线,像是默默确认凛的回应是否稳,随即便转头对悠真道:
「水濑,别离海太近。」
悠真微微一愣。
他当然明白这句的意思——
越靠近海,海崖里的残留鬼意与潮声就会越重,对他的感知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拉扯。
「明白。」他低声回答。
凛听到这一句,忍不住侧过眼看了他一眼。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对方——
藤袭山、产屋敷宅邸的晨庭,还有几次从任务报告上看见彼此的名字。
但这是第一次,在真正高危任务前,站在同一个夜风里。
她对悠真的印象,仍停留在那一夜水光里的刀锋与冷静。
而悠真,对她的记忆,则是那柄与风不合群的灰蓝日轮刀,以及在风中却不乱的心跳。
崖洞入口像一张被石化的嘴。
小队被分成两股,一边由实弥带头,一边由义勇带头,从不同的洞口进入,目标是在崖内会合,再向疑似巢穴深处推进。
凛被分在实弥这股。
她走在鲛岛后侧,脚下踩着湿滑的岩石,呼吸微微调整到战斗前的节奏。
海声在洞里被放大,变得像什么在喘息。
「朝比奈。」
鲛岛忽然低声叫她。
「在。」
「别只顾着听风,记得盯着脚下。」他不看她,「崖洞这种地方,风爱乱跑,人一跟风跑就摔死了。」
凛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
她在这半年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风不会替你管脚步。
另一边的洞里,水队的脚步安静得像一串水滴。
义勇走在最前,手扶着洞壁,指尖从粗糙的石面略过,感受着细微的湿度变化。
悠真在他后面。
越往里走,耳边的「潮听」就开始不安分地浮起来。
这次不只是碎裂的情绪残影,而是更接近——鬼的呼吸。
他停了一瞬。
身前的人便停了下来。
义勇回头:「怎么?」
悠真低声:「……很吵。」
义勇看着他。
洞里没有别的声音,除了海浪拍打崖脚的低沉隆隆。然而,悠真的表情却像被百十个耳语包围。
义勇压低声音:「现在的吵,是哪个方向?」
悠真闭上眼,认真分辨。
几息之后,他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不是当前前进路线,而是略微偏左、斜向下的某处。
「那边,残留……很浓。」悠真道,「像一直有人在那边……被吃完。」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喉咙轻轻一紧。
义勇没有露出厌恶或震惊,只是点头,把这条线默默记下。
「先和风队会合。」他说,「到时再过去。」
悠真「是」。
他知道义勇不是忽视,而是在尽量避免他提前被「潮声」拖下去。
两路人终于在崖洞一个较宽阔的交汇点碰上。这里的石顶高了一些,海声从上方某处的缝隙里灌进来,带着潮湿的冷。
风水两柱在这片稍微开阔的空间中对视了一眼。
实弥拔出刀,刀身在火把微弱的光下亮出冷白:
「老规矩,谁先砍着谁算谁运气好。」
义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重点搞清楚目标。」
「目标就是砍到它。」实弥把刀扛在肩上,露出一个有点像笑的表情,「你水柱怕抢不到就直说。」
义勇不接茬,只微微偏头,对身后的队士道:
「等下你们看见我动,就立刻靠墙,千万别往中间挤。」
他顿了一下,又看了水濑悠真一眼:
「尤其是你。别靠近下弦的正面视线。」
悠真「是」,声音比之前低了一分。
就在这时——
悠真忽然愣了一下。
那不是因为什么看到的画面,而是听到的声音。
不再是模糊的残响,不是散乱的恐惧或残存的痛。
而是——一股非常清晰、完整的「喜悦」。像某人端坐在黑暗里,专心致志地听着猎物接近。笑声,从岩壁后面渗出来。
「……来了啊。」
声音细而长,像指甲划过贝壳。
它既不是在耳边响,也不是在远处回荡,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中出现**。
凛握刀的手悄悄收紧。
海风忽然一顿。
下一瞬,崖洞深处的阴影像被人向外推开了一样——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那身影细长,很瘦,穿着一件像是旧时代艺伎残破和服的衣裳。
裙摆拖在地上,被海水浸过的边缘发白。
鬼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上面布满一圈一圈的纹路,像旋涡凝固在肉里。
他的眼睛极黑,却在瞳孔周围浮着细微的银光。
下弦之肆——
他抬起头时,嘴角挂着笑,声音像从潮洞深处卷上来:
「在海边迷路的剑士们——欢迎光临我的『潮厅』。」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空中划了一下。
岩壁微微震动,海潮声瞬间变大。那声音不再只是简单的浪拍崖脚,而是带着一种……**方向性**。
悠真胸口一紧。
他听见的,不仅是海。而是无数曾在这崖下被吞噬的人,在水里最后的惨叫、挣扎、恐惧,全被揉成一股潮声。
在这一刻,一齐朝他扑来。
「水濑。」义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像一把刀横在潮水前。
「别听。」
悠真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努力握紧刀柄。
凛则在另一侧,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真正的下弦级鬼。
她能感觉到风——
不是普通的山风,而是从鬼身上扩散出的那种「冷风」,在一点点压向她的皮肤。
她吸气、吐气,强迫自己把呼吸拉回到风之呼吸的节奏上。
然而,在那冷风下,她胸腔深处那一小片「想下沉」的海,又悄悄翻了一下。
——风不够。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这样清晰地想到这一点。
她调整站姿,侧身,灰蓝的刀微微抬起。
不死川实弥咧开嘴角:「啧,下弦肆是吧?正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风。」
他踏前一步,刀锋猛然一转:
「风之呼吸 壱之型——尘旋风!」
狂风在狭窄的崖洞里炸开,带着砂砾与潮湿的腥。
水与风,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下一刻一同扑向那个站在黑暗边缘的鬼。
鬼的笑容却更深了。
「很好——」他轻声道,「今晚的浪,会很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