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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宿敌就是宿在一起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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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宿敌杀我都绑错红线
历劫轮回第107世,仙界司命发现宿敌总阴差阳错救下本该死于意外的我。
直到他捏着我最后一缕魂魄冷笑:“你每一世都逃,我每一世都追。”
“因为三生石上,我们名字被月老的红线缝在了一起。”
“撕开要魂飞魄散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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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残卷有载,三界初定,天规森严。其中第七卷,第三百二十四条,款款分明:凡司命星君者,掌尘世命途,断众生休咎,须秉公持正,不涉私情,尤忌与所司命格之人有染。违者,削神格,堕轮回,受业火焚心之刑,历万世而不赦。
我,青蘅,司命殿排名最末的星君,此刻正缩在三界藏书阁最偏僻的角落,试图把自己和手里那卷厚厚的《下界命簿·庚子部·第七万九千六百零一册》一起,埋进尘埃里去。
指尖划过册上墨字,冰凉。这一页,是第多少次了?一百零六,还是一百零七?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名字,那些身份,那些纷乱的死法,还有……最后都绕不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身影。
宿敌。墨临。
这词儿用烂了,可我想不出更贴切的。我们就像被扔进同一个丹炉里炼了上万年的两味药性完全相冲的灵草,他是灼人的朱焰果,我是冰魄寒霜花,见面除了炸炉没第二种可能。仙界各处,从三十三天外的蟠桃园篱笆角,到天河最底下被遗忘的渡口,都遍布着我俩打架斗法留下的坑。他骂我“死板冰块”,我斥他“狂妄火球”。他的离火宫和我那清冷的司命殿,正好隔着整座天庭最宽的那条星河,遥遥相对,老死不相往来——这是所有仙僚的共识。
除了眼前这要命的命簿。
我又翻过一页。这一世,我是个药铺学徒,上山采一味罕见的“月见草”,失足跌下深谷。命簿上朱笔批注:“时辰:卯时三刻。地点:断肠崖。死因:坠亡。魂归处:本地城隍。”
死得平平无奇,符合我一个总在各类意外中仓促收场的小角色定位。按照流程,我的魂魄该被勾魂使者带回,洗涤记忆,投入下一个命格。可偏偏,墨迹旁空白处,多了一行极小、却凌厉如刀锋的金色符印注释——那是只有司命殿高阶仙官才有权查看的“天机实录”:
“卯时二刻,离火宫墨临仙君途经断肠崖,以‘缚龙索’误缠崖边古松,松枝断裂,恰阻坠落之势。学徒重伤,未死。命轨偏移,后续寿元:四十二年。”
缚龙索?那可是能捆真龙的法宝!他去那鸟不拉屎的断肠崖干什么?还用缚龙索……缠松树?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冷。
再往前翻。上一世,我是江南绣娘,死于染坊坍塌。实录:“未时正,墨临仙君追缉逃妖至染坊上空,妖物垂死反击,击碎‘五雷印’一角,雷屑误落,震歪主梁,绣娘被气浪推出危墙。”
上上一世,我是边关戍卒,应死于流矢。实录:“酉时末,墨临仙君于百里外与魔族斥候交手,剑气余波扫落空中疾鹰,鹰隼坠亡,恰砸偏流矢轨迹。”
上上上一世……
每一世。每一次。在我本该干干净净、合乎天规地死于“意外”的刹那,总会有那么一道霸道凌厉、属于离火宫的气息横插进来,像最蹩脚的戏折子里强行扭转的桥段,用各种匪夷所思、近乎可笑的“巧合”和“误伤”,把我从鬼门关硬生生拽回半只脚。
巧合?一次是巧合,十次是蹊跷,这一百零七次……算什么?
我合上命簿,厚重的书册发出沉闷声响。额角突突地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更无力、更令人心悸的冰冷,正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墨临想干什么?他发现了什么?还是……这只是另一种更恶劣的、针对我的戏弄和追击?
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甲掐进掌心。我是司命,见惯了命途多舛,看淡了生死轮回,早该心如止水。可这一百零七次被同一个人以这种方式“拯救”,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扎在早已麻木的神魂深处。
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弄清楚。
最后一次轮回的余烬似乎还在某处阴燃,带来细微的刺痛。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起身,将那册沉重的命簿归于原位。走出藏书阁时,守门的仙童正抱着扫帚打瞌睡,头一点一点。浩瀚星河悬于头顶,无声流淌,亿万星辰各安其位,璀璨又冷漠。
离火宫的方向,那片天空总是比其他地方亮一些,隐约泛着金红色的光,像永不熄灭的余烬。
我转了个方向,不是回司命殿,而是朝着星河下游,那片被称为“遗尘川”的荒芜河岸走去。据说,一些未能及时归位、或执念未消的残魂碎片,会飘荡到那里,附着于川边的“忆石”上。
步履落在虚空中,泛起极浅的涟漪。遗尘川名副其实,河水浑浊灰黯,死气沉沉,岸边怪石嶙峋,形状狰狞。我放出一缕极细微的神念,如游丝般探入冰冷的川水与嶙峋的怪石之间,小心翼翼地搜寻。不敢动用司命星君的正规权限,那会留下记录,只能凭借对自身魂魄那一点微弱的感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仙界的风似乎也带着遗尘川的腐朽气息。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神念末端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颤——是我自己的魂魄气息,尽管破碎不堪,只剩最后一缕游丝。
它附在一块毫不起眼的黑色忆石上,那石头一半浸在灰水里,表面坑洼,像一只沉默而疲惫的眼睛。
我走近,蹲下身,伸出手指,想要触碰。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缕残魂的前一瞬,一股灼热霸道的气流猛地从天而降!
“唰——!”
赤金色的锁链如毒蛇出洞,带着焚烧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卷住了那块黑色忆石,连同上面那缕我最后的残魂,猛地拽起!
我倏然抬头。
星河黯淡的光映出岸边突兀出现的身影。火纹滚边的玄色衣袍,在遗尘川死寂的风里纹丝不动,只有衣摆处用暗金线绣着的流焰纹路,仿佛还在无声燃烧。墨临就站在三步开外,比我记忆中更加高大,也更加……具有压迫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可那双总是燃烧着桀骜战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沉淀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墨色。
他右手随意提着那根刚刚卷走忆石的缚龙索,赤金的链子在他指间松松缠绕,末端悬着的黑色石头和那缕微弱残魂,轻轻晃荡。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缕残魂上,它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消散在遗尘川污浊的风里。心脏像是被那只晃动的石头砸中,闷痛无声蔓延。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这最后一缕残魂,是我仅存的、可以窥探那些“巧合”背后真相的钥匙!
墨临的目光终于从忆石上移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挑衅,甚至没有往常那种令人火大的嘲讽。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某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跑啊,”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刮过遗尘川的上空,“怎么不继续跑了?青蘅。”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底踩碎了一块河岸的碎石,发出清晰的咔嚓声。那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敲在我的耳膜上。
“一百零七世。”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你躲,你逃,你变着花样把自己塞进那些可笑的、脆弱的皮囊里,然后等着被碾碎。”
他又近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步。他身上传来的不再是离火宫一贯的炽烈仙气,而是一种更沉、更重、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混合着遗尘川的阴冷,让我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你以为,那真的是‘意外’?”他极慢地勾起一边唇角,那弧度冰冷,没有丝毫温度,“还是你以为,我每一次‘刚好路过’,都是吃饱了撑的?”
我的喉咙发紧,想反驳,想质问,想用最冰冷的司命律条砸在他脸上,可声音却像是被遗尘川的淤泥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抬起左手,用指腹极其缓慢、甚至称得上轻柔地,抚过缚龙索末端那块黑色忆石的表面。
随着他的动作,那缕依附其上的、属于我的残魂,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只有神魂才能感知到的、濒临彻底溃散的哀鸣。
“看着。”墨临的命令简短而冷酷。
他的指尖骤然亮起一点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不是离火,更像是某种古老的血契符文。光芒渗入忆石。
“嗡——!”
黑色的石面猛地荡漾开一圈浑浊的涟漪,紧接着,模糊的景象强行浮现出来——不是这一世,也不是上一世,而是一片混沌的、仿佛天地初开时的蒙昧光影。光影中,隐约可见两块并立的巨大石碑虚影,通体莹白,却缠绕着无数猩红色的细线!那些红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并非简单地捆绑,而是像最精致的刺绣,又像最残酷的刑罚,将两个名字死死“缝”在了石碑表面!
针脚凌乱而决绝,透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红线的一端,深深勒进石质内部,另一端……没入虚无,仿佛连接着不可知的命运深处。
那两个被缝刻的名字,在红线的束缚下扭曲,却依然清晰可辨——
墨临。
青蘅。
是三生石!传说中的姻缘定石,天地法则的化身!
“看见了吗?”墨临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灼热的气息,却让我如坠冰窟,“这不是月老酒后乱点的鸳鸯谱。这是‘缝’。用红线,一针一线,把两个名字缝死在三生石上。”
他的指尖猛地用力,金红光芒大盛,映亮他陡然变得森寒无比的眼眸: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青蘅。”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如同宣告:
“意味着从它被缝上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和我的命,就他妈被这玩意焊死了!撕开?”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从胸腔里震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戾气和某种更深沉的、令人胆寒的东西:
“除非魂飞魄散,神形俱灭,否则,这红线,你我,谁也别想解开。”
“你每一世逃向‘意外’的死亡,都是在试图撕裂它。而我……”
他顿了顿,握着缚龙索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那缕我的残魂在他力量波及下,光芒急剧黯淡。
“我每一世追过去,把你从‘命定’的死局里拖回来,不是因为我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狂暴:
“是因为这三界法则逼的!因为这该死的、缝死的红线在反噬!你死,我亦不得好活!你的每一次‘意外’,都在同时撕扯我的命魂!青蘅,你告诉我——”
他猛地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那双眼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愤怒、不甘、宿命的枷锁,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我们之间,这算是什么?!”
遗尘川的风好像停了。灰暗的河水凝滞不动。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空,只剩下他最后的诘问,和我胸腔里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缚龙索末端,那缕残魂的光芒,终于支撑到了极限,在他狂暴的气息和忆石景象的双重冲击下,“噗”一声轻响,如同燃尽的灯花,彻底湮灭,化作几点细碎的光尘,飘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最后一点微光映在他眼底,照亮那一片冰冷的、被红线缝死的宿命荒原。
而我,站在他对面,站在遗尘川死寂的岸边,站在那一百零七世仓皇轮回的尽头,站在两块被疯狂缝死的三生石虚影之下,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原来,不是追击,不是戏弄。
是枷锁。是共生。是撕开即死的……宿命。
冰冷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他最后那句“我们之间,这算是什么?”,在空荡荡的识海里反复回荡,撞不出回响,只剩一片茫茫然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