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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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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四十分,星鲁区废弃仓库内。
晨曦正努力挤过钉死在窗户上的木板缝隙,将仓库内弥漫的灰尘照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灰尘像细小的生命体般缓缓浮沉,无声地见证着这片废弃空间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虞诚蹲在仓库中央那片相对空旷的地面上,橙色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摆动,扫起一小片尘埃。他戴着勘查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着水泥地面——那里有几道浅浅的拖拽痕迹,在厚厚的积尘中若隐若现。
“老大,这痕迹有问题?”齐川蹲到他旁边,眉头紧锁。人类Omega的嗅觉不如兽人敏锐,但他凭着多年刑警的直觉,也察觉到这仓库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虞诚没立刻回答。他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触到地面,橙色的狐狸耳朵竖起,耳廓轻微转动着。空气中的气味很复杂——灰尘的土腥味、铁锈的金属味、霉菌的潮湿味,还有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漂白剂的微弱血腥气。
但就在这些气味之下,他捕捉到了另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被掩盖的气味。
甜腻的、人工合成的花果香气。和他今早在羲俞身上闻到的那种洗衣液香味一模一样。
虞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起一阵风,扬起的灰尘呛得旁边的羲俞小声咳嗽了一下。兔子兽人Omega正抱着记录本,一双长耳朵警惕地竖着,琥珀色的眼睛随着虞诚的动作转动。
“羲俞。”虞诚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下藏着某种锐利的东西,“你今天早上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啊?”羲俞愣了一下,耳朵瞬间耷拉下来,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就、就是超市里最普通的那个……‘芬芳’牌,花果香型。怎、怎么了虞队?”
虞诚没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秦呵。白枭兽人正蹲在尸体旁,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死者指甲缝里的一小片金属碎片,放进证物袋。
“老秦。”虞诚说,“你过来闻闻这地面。”
秦呵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那双属于夜行猛禽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放下镊子,站起身走到虞诚身边,然后——做了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的动作。
他单膝跪地,俯下身,鼻尖几乎贴到地面上。
几秒钟后,秦呵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很肯定:“‘芬芳’牌洗衣液,花果香型。味道很新,最多不超过四小时。”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技侦人员拍照的“咔嚓”声,以及远处街道上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四小时。”虞诚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整个仓库,“报案人说他是凌晨两点多发现尸体的。现在是……”他看了眼腕表,“五点四十七分。也就是说,如果这味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凶手至少在凌晨一点之后还在这里活动过。”
齐川反应过来:“可巫简生说他两点多来的时候,仓库里除了尸体,没有其他人。”
“两种可能。”虞诚竖起两根手指,橙色的尾巴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第一,巫简生在撒谎。第二——”他的目光落在仓库深处那个被木板钉死的侧门上,“凶手没走正门。”
他迈开步子朝侧门走去,马丁靴踩在积尘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侧门位于仓库最里侧,紧挨着一堆废弃的工业油桶,位置很隐蔽。门上的木板钉得很潦草,有几块木板已经松动,缝隙里透出外面微弱的天光。
虞诚伸手握住一块松动的木板边缘,用力一拉——
“吱呀”一声,整块木板应声脱落,露出后面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没锁,只是虚掩着,门把手上的灰尘有被蹭掉的痕迹。
“柯基。”虞诚头也不回地喊。
“来了老大!”柯基犬兽人Beta立刻小跑过来,短尾巴在身后快速摇晃着。
“带两个人,从这门出去,查查外面有没有脚印、车辙,或者任何可疑痕迹。”虞诚说,“范围扩大到五十米,动作快。”
“明白!”柯基应了一声,立刻叫上两个技侦,从侧门钻了出去。
虞诚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仓库中央那片拖拽痕迹。他顺着痕迹往前走,痕迹在仓库中央变得模糊,然后又在靠近墙根的地方重新清晰起来——那里堆着一摞废弃的纸箱,纸箱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最上面两个箱子的灰尘有明显被蹭掉的痕迹。
“齐川,搭把手。”虞诚说。
两人合力把那摞纸箱挪开。箱子后面,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暗门。
暗门很隐蔽,和墙面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门把手是那种老式的黄铜把手,已经锈得厉害,但把手上方一小块区域的锈迹有被磨亮的痕迹——说明最近有人碰过。
“有意思。”虞诚眯起眼睛,橙色的耳朵向前转动,捕捉着暗门后的任何细微声响。
一片死寂。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缓缓转动。门没锁,随着一声沉闷的“嘎吱”声,向内打开了。
暗门后面是一个小隔间,大约五六平米,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地面上铺着一层塑料布。塑料布很新,和仓库里那些积满灰尘的旧物形成鲜明对比。塑料布上留着几个清晰的鞋印——和仓库里发现的那串42码脚印完全吻合。
隔间的角落里,扔着几个空塑料瓶,瓶身上贴着标签:“次氯酸钠溶液,浓度10%”。
秦呵跟了进来,蹲下身检查那些瓶子。“专业级的漂白剂。”他拿起一个瓶子,对着光看了看,“市面上不常见,一般是工业用途或者……实验室用。”
虞诚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塑料布中央——那里有一小片深色的污渍,已经干涸了,但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依然能看出是血。
不是喷溅状的血迹,而是滴落状。一滴,两滴,三滴……呈一条不规则的线,延伸到塑料布边缘。
“死者是在这里被杀害的。”虞诚说,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显得有些沉闷,“凶手把她带到这里,用绳子勒死,然后泼洒漂白剂清理现场,最后把尸体拖到外面的仓库角落,伪装成第一现场。”
齐川也挤了进来,隔间顿时显得拥挤。“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把尸体扔在这里不就行了?反正这里是废弃仓库,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发现。”
“因为时间。”虞诚转过身,目光穿过暗门,看向外面仓库里那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凶手需要时间处理现场,也需要时间离开。把尸体拖到外面,可以制造一种假象——死者是在仓库里被随机杀害的,而不是在这个事先准备好的隔间里。”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更重要的是,如果尸体在这个隔间里被发现,我们立刻就会意识到凶手对这里很熟悉,甚至可能经常使用这个仓库。但现在这样——”他指了指外面,“我们首先会怀疑报案人巫简生,或者把注意力放在仓库的正门上。”
秦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凶手很熟悉刑侦流程,知道我们会怎么想。”
“不止。”虞诚走出隔间,重新站到仓库中央。晨曦又亮了一些,更多的光从木板缝隙里挤进来,将仓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漂白剂、专业手法、反侦察意识……还有这个。”
他从证物袋里取出秦呵刚提取的金属碎片,对着光仔细看。碎片很小,不到指甲盖大,边缘不规则,表面有细微的划痕,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银白色光泽。
“这是什么材质的?”齐川问。
“初步判断是不锈钢。”秦呵说,“但具体型号和用途,要等实验室分析。”
虞诚把碎片放回证物袋,递给旁边一个技侦人员:“加急处理,我要在中午之前知道结果。”
“是,虞队。”
仓库外的天色越来越亮,远处的城市开始苏醒。街道上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还有小贩推着早餐车走过的轱辘声。但这些声音传到仓库里时,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音。
虞诚走到仓库门口,掀开警戒线钻了出去。巫简生还等在那里,西装笔挺,白色的头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看到虞诚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虞队,现场勘查完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他的语气很诚恳,眼神也很坦然。
虞诚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巫先生,这个仓库,除了你公司租用过,还有谁知道这里的暗门?”
巫简生愣了一下:“暗门?什么暗门?”
“仓库最里面,纸箱后面,有一个暗门。”虞诚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巫简生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个仓库我们租了三年,一直是当普通仓库用的,堆放一些滞销的货物。后来公司搬迁,这里的租金到期,我们就没再续租。暗门……我从来没发现过。”
虞诚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晨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巫简生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这个白鸽兽人Alpha的表情管理很好,几乎看不出破绽——但虞诚捕捉到了一个微小的细节。
当他说到“暗门”两个字时,巫简生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只有半秒。如果不是虞诚一直盯着他的手,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样啊。”虞诚点点头,语气变得轻松了些,“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巫先生,感谢你的配合,后续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应该的,应该的。”巫简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我先回去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
“请便。”
看着巫简生坐上那辆黑色轿车离开,虞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转身走回仓库,齐川正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现场照片。
“怎么样?”齐川问。
“他在撒谎。”虞诚说,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他知道暗门的存在。”
“你确定?”
“确定。”虞诚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燃,“但他不是凶手。”
齐川挑眉:“怎么说?”
“第一,时间对不上。”虞诚把烟夹在指间把玩,“如果他是凶手,两点多报案,那他必须在一点到两点之间完成杀人、清理现场、处理尸体、离开仓库、再折返回来报案这一系列动作。太赶了,而且风险太大。”
“第二,气味。”他继续说,“仓库里的洗衣液香味很新,但巫简生身上没有那种味道。他用的应该是某种木质调的男士香水,和‘芬芳’牌的花果香完全是两种东西。”
齐川若有所思:“所以凶手另有其人,但巫简生可能认识凶手,或者……至少知道凶手会使用这个仓库。”
“很有可能。”虞诚终于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橙色的尾巴在晨光中甩出一道弧线,“先回市局。等实验室的结果出来,再看看这个巫简生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上午九点十七分,焉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虞诚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两起案子的所有资料。现场照片、尸检报告、证人笔录、技侦提取的物证清单……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在眼前铺开,像一张巨大的拼图,但关键的那几块,始终找不到。
他揉了揉眉心,狐狸耳朵因为疲惫而微微耷拉着。熬了一夜,又马不停蹄地跑现场,就算是他这种身体素质,也有些扛不住了。
办公室门被敲响,柯基探进半个身子:“老大,闫副局那边来电话了。”
“老阎?”虞诚抬起头,“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具体的事,就说他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检查了,让您有空过去一趟。”柯基挠挠头,“听起来语气挺严肃的,不像小事。”
虞诚心里一沉。闫王源那种工作狂,除非实在扛不住,否则绝不会在工作时间去医院。他立刻站起身:“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好嘞。”柯基应了一声,缩回头去。
虞诚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经过齐川的办公桌时,他停下脚步:“老齐,你盯着实验室那边,金属碎片的分析结果一出来立刻通知我。还有,查一下巫简生公司的背景,重点查他和那个仓库的租赁记录,以及最近半年的资金往来。”
“明白。”齐川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虞诚点点头,快步走出办公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各支队的警员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电话铃声、交谈声、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混在一起,构成市局特有的背景音。他穿过嘈杂的人群,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虞诚走进去,按下负一层的按钮。电梯下行时,他靠在厢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又浮现出仓库隔间里的画面。塑料布、漂白剂瓶子、滴落状的血迹……以及那个隐蔽的暗门。
凶手很谨慎,谨慎到近乎偏执。提前准备好隔间,使用专业漂白剂清理现场,制造假的第一现场,甚至连离开时都刻意避开了正门——这一切都说明,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而是有预谋的、计划周密的犯罪。
可动机是什么?
两起案子,两个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都有吸毒史。第一个受害者背着LV包,穿着旧衣服;第二个受害者穿着普通,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是同一个毒圈的人?还是……她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负一层。虞诚睁开眼,眼底的疲惫已经被锐利取代。他大步走向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发动引擎。
车子驶出市局大院,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阳光很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已经长出新叶,嫩绿的颜色在光线下几乎透明。可虞诚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他脑子里全是案子的事。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焉州市中心医院门口。虞诚停好车,快步走进门诊大楼。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人声和各种仪器的嗡鸣。他按照柯基发来的信息,找到三楼的消化内科。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推着换药车走过的轱辘声。虞诚走到306病房门口,正要推门,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闫王源,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正和坐在床边的人说着什么。
而坐在床边的那个人——
黑色的短发,苍白的肤色,微微耷拉的猫耳。
是温厌。
虞诚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一时间竟忘了推开。隔着玻璃,他看见温厌侧对着门,手里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手指很稳,果皮连成一条细长的线,垂在垃圾桶上方。闫王源在说什么,温厌时不时点点头,偶尔回一两句,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难得的温和。
他们在聊什么?温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老阎认识?
无数个问题在虞诚脑子里炸开,但他一个也没问出口。他只是站在门外,透过那方小小的玻璃,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直到一个护士推着换药车从他身边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虞诚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闫王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虞诚推门而入。
病房里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闫王源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你小子总算来了”的表情。而温厌——温厌只是抬了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猫瞳在虞诚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削手里的苹果。
“老阎。”虞诚走到床边,把路上买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怎么回事?柯基说你身体不舒服。”
“老毛病了,胃溃疡。”闫王源摆摆手,语气轻松,“医生让住院观察两天,打点点滴。正好,趁这机会休息休息,局里的事你先顶着。”
“您就放心吧。”虞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温厌。
温厌已经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闫王源。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这位是?”虞诚终于开口,明知故问。
“哦,温厌。”闫王源接过盘子,用牙签戳了块苹果,“我老朋友的儿子,正好也在医院看他朋友,顺路过来看看我。”
老朋友的儿子。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虞诚一个字都不信。
他看向温厌,露出一个标准的、属于刑侦支队长的公式化微笑:“温先生,又见面了。”
温厌也笑了,笑容很浅,像水面上的涟漪,转瞬即逝:“虞队,好巧。”
“是挺巧的。”虞诚说,“温先生的朋友也在这家医院?”
“嗯。”温厌点头,猫耳微微动了动,“发烧,住院观察。”
“那得好好休息。”虞诚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温先生的朋友是……?”
“巫长生。”温厌说,声音很平静,“就是joyous盼夜KTV的老板,虞队应该见过。”
虞诚的心脏猛地一跳。
巫长生。巫简生的弟弟。
世界真小,小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原来是他。”虞诚保持着微笑,手指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确实得好好照顾。发烧可大可小,尤其是现在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
“是啊。”温厌站起身,把水果刀擦干净收好,“闫叔,那我先过去了,长生那边还等着。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闫王源挥挥手,“替我向你爸问好。”
“一定。”
温厌朝虞诚点点头,算是道别,然后转身走出了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走廊里的声音。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闫王源吃完最后一块苹果,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擦了擦手,然后看向虞诚:“想问什么就问吧。”
虞诚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太多问题了,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里。最后,他选了一个最直接的:“温厌的父亲……是您的老朋友?”
“嗯。”闫王源靠在枕头上,目光望向窗外,“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后来他调去谭长市,联系就少了。温厌这孩子……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法?”
闫王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像是能看透他所有的心思:“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要知道,温厌不是坏人,这就够了。”
虞诚没说话。他想起凌晨那个梦,想起地道里崩塌的轰鸣,想起那句“Let me die. Let me die in the ocean of indulgence, and return to that fallen sea.”
那句话,是用英文说的。
而温厌,曾经在谭长市干过缉毒。
“老阎。”虞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三年前谭长市打掉的那个贩毒窝点……主犯‘医生’,抓到了吗?”
闫王源的表情僵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虞诚捕捉到了。那种僵硬,不是惊讶,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怎么突然问这个?”闫王源反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随便问问。”虞诚说,站起身,“您好好休息,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拉开。犹豫了几秒,他回过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温厌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闫王源沉默了很久。久到虞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这位从警三十多年的老局长,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名字:
“温屿。”
虞诚的手猛地收紧。
温屿。
谭长市前禁毒支队长,三年前在追捕“医生”的行动中殉职。档案上是这么写的。
但虞诚知道,真相远不止如此。因为当年带队追捕“医生”的,就是温屿。而在地道里失踪的,也是温屿。
那个他以为已经死在地道里的人。
那个让他做了这么多年噩梦的人。
门在身后关上。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道更浓了,浓得几乎让人窒息。虞诚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每一下都像锤击。
温屿。温厌。
父子。
所以温厌才辞职。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所以他才会认识闫王源。
所以……所以他才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的是什么呢?是恨?是怨?还是和他一样的、无法释怀的愧疚?
虞诚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
他睁开眼,眼底最后一点迷茫消失殆尽,只剩下刑警特有的锐利和坚定。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温厌究竟是谁,他都要查下去。
为了那些死去的女孩。
也为了……那个在地道里消失的人。
虞诚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迈开步子朝电梯走去。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春天的风吹进来,带着楼下花园里花草的清香。阳光很好,好得有些刺眼。
但虞诚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黑暗正在滋生。而他,必须把它揪出来。
无论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