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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草场 ...

  •   那日苏检查了马匹,又绕着蒙古包走了一圈,查看地面。

      “狼没回来。”他说。

      “你怎么知道?”

      “脚印。”那日苏指着湿软的地面,“只有我们昨晚的脚印,没有新的。”

      程今夏蹲下看。果然,泥地上有他和那日苏杂乱的脚印,有马蹄印,还有……狼的爪印,但都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了。

      “它们去哪了?”

      “往西边去了。那边有片野猪林,也许能找到吃的。”那日苏望着西边,“但不会太好过。野猪凶,狼群有幼崽,不一定打得过。”

      程今夏想起那块风干羊肉。那是那日苏最后的存粮。

      “你今天吃什么?”

      “去打只旱獭。”那日苏说得轻描淡写,“或者去镇上买点面。”

      “我跟你一起去。”

      那日苏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拍摄吗?”

      “今天不拍了。”程今夏说,“今天……我想帮你做点事。”

      那日苏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们简单吃了点昨晚剩的面片——已经糊了,但很暖和。吃完饭,那日苏拿出套马杆和弓箭。

      “会用弓吗?”他问。

      程今夏摇头:“只在游乐场玩过。”

      那日苏递给他一把小些的弓:“试试。”

      弓是木制的,磨得光滑,弦很紧。程今夏笨拙地搭箭,拉弓——只拉到一半,手臂就抖得厉害。

      “放松肩膀。”那日苏站到他身后,手扶住他的胳膊,“不是用手臂拉,用背。”

      他的气息喷在程今夏耳后,温热。程今夏身体一僵。

      “专心。”那日苏说,声音很近。

      程今夏深吸一口气,重新拉弓。这次他感觉到了——力量确实是从背部传到手臂的。弓弦被拉到满月。

      “放。”

      箭矢离弦,歪歪斜斜飞出去,扎在十米外的草地里,离目标——一个旧水桶——差了老远。

      “再来。”那日苏说。

      他们练了一小时。程今夏的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但渐渐能找到感觉了。最后一箭,居然擦着水桶边飞过。

      “有进步。”那日苏难得夸了一句。

      程今夏咧嘴笑,像得了奖的小孩。

      出发时,那日苏骑黑马,程今夏骑其其格。他们往西边走,不是去打猎,是去查看狼群的踪迹。

      “为什么不往东?”程今夏问,“东边不是有旱獭吗?”

      “狼群往西去了。”那日苏说,“得确认它们安全离开。如果还在附近,得提醒别的牧民。”

      程今夏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这个人,自己都不一定吃得饱,却还惦记着狼群和邻居。

      他们沿着狼群的足迹走了约莫五公里。足迹时断时续,但方向一直向西。最后来到一片灌木丛边缘,足迹消失了。

      “进林子了。”那日苏下马,蹲下查看地面,“有血迹。”

      程今夏也看见了一小片暗红色的血迹,洒在草叶上。还有几撮灰色的狼毛。

      “它们捕到东西了?”

      “不一定。”那日苏皱眉,“也可能是受伤了。”

      他站起来,望向密林深处。林子很静,没有鸟叫,这是不正常的——说明里面有掠食者。

      “要进去吗?”程今夏问。

      那日苏摇头:“太危险。而且如果狼群真在里面捕猎,我们进去会惊扰它们。”

      他拿出手机——在这里居然有一格信号——给几个相熟的牧民发了消息,提醒他们西边林子有狼群活动。

      做完这些,他说:“回去吧。去东边打旱獭。”

      回程路上,程今夏问:“你经常这样吗?关心狼群,关心别的牧民。”

      “草原上的人都这样。”那日苏说,“冬天暴风雪时,大家会互相通报牲畜走失的消息;春天接羔时,会互相帮忙;夏天转场时,会一起走。一个人活不下来。”

      “但在城里,邻居可能住十年都不认识。”

      “所以我不喜欢城里。”那日苏说,“太孤独。”

      程今夏想起自己住的高层公寓。对门的夫妻姓什么他都不知道,只在电梯里点头之交。快递放门口,外卖挂门把。关上门,就是一个人的孤岛。

      也许那日苏说得对。草原上的生活艰苦,但人不孤独。城市里的生活便利,但每个人都活成了一座孤岛。

      他们绕到东边的旱獭坡。这里草矮,土软,到处都是旱獭洞。那日苏示意程今夏下马,两人匍匐前进,靠近一个洞口。

      “看那个。”那日苏压低声音,指着三十米外。

      一只肥硕的旱獭正坐在洞口,直立着身子张望,两只前爪搭在胸前,模样憨态可掬。

      程今夏突然不忍心:“一定要打吗?”

      “要吃饭。”那日苏说,“而且旱獭太多会破坏草场,适当捕猎是平衡。”

      他搭箭,拉弓,动作流畅得像呼吸。箭矢无声离弦——

      旱獭应声倒地。

      程今夏闭上眼。他听见那日苏走过去的脚步声,听见旱獭最后的抽搐声。这是草原的法则,他必须接受。

      那日苏提着旱獭回来时,程今夏还闭着眼。

      “害怕?”那日苏问。

      “有点。”

      “那就别看。”那日苏把旱獭装进布袋,“但要知道,这就是生活。羊吃草,狼吃羊,人吃旱獭。循环。”

      程今夏睁开眼。那日苏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猎杀的快感,也没有伪善的怜悯。那是一种对生命循环的坦然接受。

      “你会吃它吗?”

      “会。皮毛可以卖,肉可以吃,一点不浪费。”那日苏上马,“这就是尊重——不为了取乐而杀,不浪费任何部分。”

      回蒙古包的路上,程今夏一直沉默。他在想自己吃的鸡肉、猪肉、牛肉——在超市里包装精美,看不到血,看不到眼睛,看不到生命。那种消费,真的比那日苏的狩猎更“文明”吗?

      也许恰恰相反。那日苏亲眼看着生命逝去,所以更懂得珍惜。而他,只是在无菌的包装里,消费着匿名的死亡。

      快到蒙古包时,他们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一个年轻人正焦急地张望,看见那日苏,立刻跑过来。

      “那日苏哥!不好了!”

      “怎么了?”那日苏下马。

      “开采队……他们今天早上又来了!这次带了更多人,还有旗里的领导!说要在你家草场打钻勘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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