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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进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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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拂晓,晨光微熹,晓雾如纱,将天地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官道上,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青衫洗得发白,衣角沾着晨露的清寒,正是时清渚。他依旧背着那个磨得发亮的药箱,步履轻缓,眉眼间的淡漠像是淬了冰,周遭的鸟鸣啁啾、草叶簌簌,皆入不了他的耳,也融不化他眼底的霜雪。
身侧的沐霁尘则一袭墨袍,手持折扇慢悠悠地摇着,扇面上绘着水墨竹石,与这晨雾景致相得益彰。
他时不时找些话头搭话,从路边的野花说到远方的城郭,哪怕时清渚只是淡淡应一声,他也丝毫不觉无趣,反倒笑得愈发恣意。
两人一路行来,未曾多作停留。待到晌午时分,晨雾散尽,日头渐高,遥遥便望见了武陵城的轮廓。
那城墙由青灰色的巨石垒砌而成,高达数丈,墙面上布满了斑驳的刻痕,像是刻满了岁月与战火的印记。
城楼之上,旌旗猎猎作响,“武陵”二字以朱砂涂就,遒劲有力,透着一股睥睨四方的威严。
城门口守卫森严,清一色的玄甲兵手持长枪,枪尖寒光凛冽,目光锐利如鹰隼,来往行人皆要出示路引或门派信物,盘查得极为严格,稍有可疑便会被拦下细究。
“瞧见没?”沐霁尘侧头冲时清渚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道,“寻常百姓根本进不去,也就武林大会这几日,才会放各派人士入城。这武陵城,如今可是藏龙卧虎之地。”
时清渚眸光微抬,扫过城门口那些神色肃穆的守卫,以及排着长队、神色各异的江湖客。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几不可察地逡巡,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在提防什么,清冷的眉眼间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
沐霁尘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保你畅通无阻。”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沐”字纹,在日光下闪着熠熠金光,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两人走到城门口,守卫原本还板着脸,伸手就要拦下盘查,可一见那令牌,脸色顿时大变,先前的冷峻荡然无存,领头的校尉更是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沐公子安好,不知公子驾临,有失远迎。”
沐霁尘微微颔首,侧身指了指身旁的时清渚,语气平淡:“这位是我的朋友,随我一同入城。”
“放行!快放行!”校尉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挥手让守卫让开道路,目光落在时清渚身上时,虽有几分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时清渚跟着沐霁尘踏入城门,脚步未停,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城内的景象。
武陵城不愧是武林大会的举办地,城内早已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喧嚣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街道两旁挂满了各色旌旗,除了凌云剑宗、武当、峨眉这些名门正派的旗号,迎风招展,气势逼人,还有不少小门小派的标识,歪歪扭扭地挤在其间,甚至连黑风寨、黄山铜铃帮这些在江湖上名声不算太好的帮派旗子,也敢堂而皇之地挂着,显然是借着武林大会的名头,想来凑个热闹,或是浑水摸鱼。
酒楼茶肆里座无虚席,江湖客们三五成群,袒胸露背,高声谈笑,话题无非是这次武林盟主的归属,或是哪派的年轻弟子天赋出众,将来能成大器。
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时清渚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不由得眼前一亮,忍不住窃窃私语,可一触到他那双淡漠如古井的眸子,便像是被冰水浇了头,纷纷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找家客栈落脚?”沐霁尘转头问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征询。
时清渚还未答话,便听得前方一阵喧哗,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原本拥挤的街道竟硬生生被让出一条通路。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行来。马车以檀木打造,车厢上雕刻着云纹仙鹤,四角悬挂着青铜风铃,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马车四周的护卫皆是身着月白锦袍,腰间佩剑,剑穗上绣着凌云剑宗的标识,步伐整齐,神情肃穆,一看便知是名门弟子。
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撩起,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正是昨日在山道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温景然。
他今日穿得愈发华贵,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云鹤,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眉宇间的矜贵之气更甚昨日,仿佛生来便是高人一等。
他目光扫过街道,无意间瞥见了沐霁尘,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抬手拱了拱手,朗声道:“霁尘,你也来了。”
沐霁尘挑眉,也回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愉悦:“景然,好久不见。”
温景然的目光随即落在时清渚身上,见他与沐霁尘并肩而立,青衫单薄,气质清冷出尘,腰间却无佩剑,只背着一个不起眼的药箱,不由得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这位是?”
“我的朋友,时清渚。”沐霁尘淡淡介绍,并未多言时清渚的来历。
温景然打量着时清渚,目光在他的药箱上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今日显然有要事在身,并未多作停留,只道:“武林大会在即,若是遇上麻烦,可来凌云剑宗的驻地寻我。”
说罢,便放下车帘,车队继续前行,马蹄声清脆,渐渐远去。
待车队走远,沐霁尘才嗤笑一声,语气幽怨:“这温大公子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平等的看不起每个人的样子啊。”
时清渚眸光微动,望着车队离去的方向,指尖微微蜷缩,握住了药箱的铜锁,淡淡道:“凌云剑宗势大,他有恃无恐。”
五年前,那场颠覆皇城的浩劫,让他成为了孤家寡人一个,身上背负了血海深仇,曾这些年,他努力学医,不仅是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是将行医作为幌子,就是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报仇雪恨。
“倒是实话。”沐霁尘收起笑意,神色也凝重了几分,凑近时清渚,压低声音道,“不过这次武林大会,怕是没那么平静。血影阁虽未派人露面,可我收到消息,他们的人已经潜入了武陵城,行踪诡秘,不知在谋划什么。”
时清渚脚步一顿。
血影阁,这个江湖中最神秘的存在。无人知晓其阁主是谁,也无人知晓其总坛在何处,只知其势力遍布江湖,行事狠辣,亦正亦邪,连凌云剑宗都不敢轻易招惹。
当年的事,会不会和血影阁有关联?,即便是没关联,他也要和这血影阁打交道,这样他所要调查的事情便会事半功倍。
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箱的铜锁,锁芯冰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清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沐霁尘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找客栈吧,我知道一家清静的,离武林大会的会场也近,正好方便我们打探消息。”
两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尾果然有一家名为“清风客栈”的铺子,门面不大,却干净雅致,门口挂着两盏青布灯笼,透着几分与世无争的淡然。掌柜的见了沐霁尘,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显然是旧识。
“沐公子,您可算来了,给您留了两间上房,临着后院,清静得很。”
沐霁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时清渚:“就住这儿?”
时清渚颔首,算是应允。
两人各自回房安顿。时清渚的房间临着窗,推开窗便能望见巷外的街景,以及远处城楼的一角。
他将药箱放在桌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的流云上,神色晦暗不明。
此次武林大会,各方势力齐聚,鱼龙混杂,正是他查找线索的最好契机。凌云剑宗、血影阁……这些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势力,都可能藏着他要找的答案。那晏濯缨身为武林盟主义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事。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沐霁尘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笑意:“时兄,下楼喝杯茶?顺便聊聊武林大会的门道,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时清渚收回思绪,起身开门,清冷的眉眼间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些翻涌的情绪从未出现过:“好。”
楼下的茶馆里,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桌上的茶盏上,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沐霁尘给时清渚斟了一杯茶,茶叶在水中舒展,清香四溢。
他缓缓道:“此次武林盟主的竞选,凌云剑宗的温掌门呼声最高,毕竟凌云剑宗实力雄厚,门下弟子众多。不过武当和峨眉也不甘示弱,这两派素来交好,怕是会联手对抗凌云剑宗。还有些旁门左道,怕是要趁机搅局,浑水摸鱼。”
时清渚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味清冽,入喉回甘。他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沐霁尘脸上,声音平静无波:“你呢?”
沐霁尘一愣,随即失笑,摇了摇折扇:“我?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有我爹在,而且我也不想掺乎,江湖的腥风血雨,与我无关。”
时清渚没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茶盏中晃动的倒影,倒影里,是他模糊的面容,也是他深藏的仇恨。
武陵城的风,已经吹起来了。
风里带着江湖的快意恩仇,带着权力的尔虞我诈,也带着他五年的恨意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