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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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燐摘下耳机，白色的发丝和耳机线缠在一起，可惜人流量太拥挤，他皱起眉头，不满地直接把音乐播放界面滑掉，走出车站，按照导航转弯……明明也在这上了差不多一年多学，却还是记不住路呢。
……宵闇に爪弾き，
黑夜中我满心厌弃，
悲しみに雨曝し花曇り，
悲伤地淋着雨在这乌云蔽日的樱花季。
他马上就要踏进不想踏进的学校了。莲见燐胡乱地把手机塞进口袋，装作毫不在意地在潮湿的水泥地上行走，啊…忘记带伞了，不过没关系。身后黑色头发的青年迟疑地从他身边经过，和莲见燐平静的样子相比，他显得有些狼狈。
白发人默默地让开，看到在屋檐下躲雨的高卷杏，他装作没看见缓慢的迈出步伐，女孩眼前一亮：“莲见前辈！你居然来上学了？”
啊……是女孩子……没法忽视呢？
“……啊哈哈，这不是再不出来的话，我的前途不就一片灰暗了吗……”他尴尬的笑着，“虽然但是，杏也没带伞吗？”
一个丑陋的，相当方正的，他并不想见到的人，摇下车窗，朝漂亮的女孩露出了一口黄牙:“杏同学，需要我载你一程吗？马上快迟到了吧？”
……
鸭志田。
令人恶心的，体育老师鸭志田。
莲见燐从囗袋里掏出发夹，把一边遮住另一边脸的刘海扬到一边，见白发人停下，黑色头发的，戴着眼镜的青年和脸色相当难看的高卷杏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注视着莲见燐面无表情的，淡漠的金色眼睛，鸭志田顿了顿，在看清青年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脸时脸色瞬间变得比他还难看，二话不说一脚踩上油门逃走了。
“莲见前辈！你没事吧？”高卷杏担忧地开口，“还有，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前辈……回头找个机会，我会来单独感谢前辈的……！”
“不用了，杏。”莲见燐嘴角上扬一个像素点，“你没事就好，至于我的名声……反正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女孩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莲见燐像乌龟一样疲倦的往前走，高卷杏也不顾雨势大小，急忙追上他。身旁躲雨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也缓慢的跟上二人的步伐。
莲见燐走进学校，和高卷杏互相告别后，独自钻进了教室。
……奇怪，刚才跟在他们后面两个人，好像没看见了。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莲见燐在课堂上百无聊赖地啃着指甲，从各种角度想，咬指甲虽然不卫生，但是这也是他在学校里唯一释放压力的方式，总不好意思在同学面前拿着把刀往自己身上划吧！他的指甲已经短小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他平时习惯性的把手藏进衣袖里，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的手了，包括那些难看的伤痕。
不想来上学。
但是，我的前途……果然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啊。莲见燐把指甲根部咬出了血，本该覆盖着一层健康指甲的甲床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些他啃不到的指甲坚持在甲床上，其实果然还是有点痛的吧，但是舒服是留给死人的。莲见燐想，就这样想的话，他其实也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睡的太迷糊……出门忘记带药了。
至于高卷杏的事情……莲见燐因为经常不来学校，所以在秀尽这所学校里并没有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白发人在学校里的谣言包括不限于:
【那家伙长的跟女的一样，真恶心】
【据说莲见同学在新宿当鸭子哦……这才是他不来学校的原因吧！】
【成绩也不是很好吗，到底是怎么升上三年级的！】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为什么会和这种家伙是同学啊！而且还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完全不理解学校把这种学生不退学的原因……】
啊，没关系的，燐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至于为什么会被传自己会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事实上，即使在无欲无求的莲见燐眼中，鸭志田也是一个恶心的人渣。在第一次亲眼目睹他骚扰女学生的时候，他掏出那把平时用来在手腕上划出伤口，然后留下一道道难看的疤痕的小刀，从后面抓住鸭志田，锋利的刀口抵住他难以言说的那个位置，甚至已经割开布料，在女孩子的尖叫中平静地开口：“……你想做什么？”
教室里弥漫着雨天的潮气，还有学生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莲见燐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好奇的、厌恶的、或是纯粹看戏的——黏在他的白发和缩在袖子里的手上。
指甲根渗出的血在唾液中带着铁锈味。他垂下眼，用舌尖抵住那片细小的伤口，疼痛像一根针，刺破了麻木的迷雾。没带药。这个认知让他胃部微微发紧。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明明是为了让他“像个正常人”，可每次吞下后那种被棉絮包裹的感觉，比现在的尖锐不适更令人窒息。
前排两个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转回去，肩膀挨在一起抖动着。是在笑吗？还是在说“你看，他又在咬指甲了”？莲见燐松开牙齿，把手更深地藏进校服袖口。袖子边缘磨蹭着腕部的旧伤，粗糙的触感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慰。至少这些疤痕是他自己的选择，不像那些流言，是被强行贴上的标签。
历史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来，讲述着战国时代的杀戮与背叛。莲见燐盯着课本上织田信长的肖像，那张脸逐渐扭曲，变成了鸭志田咧开嘴露出的黄牙。油门踩下时溅起的污水似乎又泼到了他的裤脚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所以，本能寺之变从根本上改变了权力格局。”老师敲了敲黑板。
权力。莲见燐想起鸭志田逃窜时那张煞白的脸。真奇怪，他只是拿出了刀——甚至不是真的想做什么——那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男人就吓破了胆。原来施暴者如此脆弱。这个认知本该让他感到一丝快意，但涌上来的只有更深重的疲惫。他厌倦了这种猫鼠游戏，厌倦了每次对峙后体内残留的、冰冷的战栗。
课间铃刺耳地响起。莲见燐没有动，看着同学们像退潮般涌出教室。他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指甲的血，但走廊意味着更多的目光和可能的碰撞。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莲见。”
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莲见燐缓缓转过头。是班上那个总坐在角落、和他一样沉默的男生，叫……佐藤？还是铃木？他记不清。对方推了推眼镜，递过来一张创可贴。
“你手指流血了。”男生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袖口露出的那一点指尖上。
莲见燐愣了两秒。没有审视，没有怜悯，只是陈述事实。他接过创可贴，生硬地吐出：“……谢谢。”
“高卷同学，”男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她刚才在走廊上，和几个女生说话时提到了你。说你帮了她。”他的目光扫过莲见燐苍白的脸，“鸭志田老师今天好像请假了。”
请假。因为早上的事吗？莲见燐捏紧了那张创可贴。塑料包装的边缘硌着掌心。所以流言又要更新了——“把老师吓到请假的精神病”。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
“知道了。”他低下头，声音闷在衣领里。男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洗手间空无一人。莲见燐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指尖的伤口，刺痛让他倒吸一口气。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像鬼，灰色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阴影，一边的刘海被发夹别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另一边则长长地垂落，几乎遮住半张脸。确实，有点“像女的”。他扯了扯嘴角，那个“上扬一个像素点”的微笑早已消失无踪。
他小心翼翼地贴上创可贴，粗糙的胶布包裹住脆弱的甲床。这时，隔间里传来冲水声。莲见燐身体一僵，迅速将手藏回袖子，低头快步走出洗手间。
走廊上，他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早上那个黑发、戴眼镜的狼狈青年。对方正抱着一摞文件，有些笨拙地调整着姿势。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青年的眼镜片后，目光锐利而清明，没有丝毫闪躲或评判。莲见燐下意识地别开脸，侧身让过。
“谢谢。”青年说，声音平稳。
莲见燐没有回应，径直走向楼梯。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背上，像探照灯，却又奇异地并不灼人。还有那个和青年一起躲雨的人，似乎也不见了。算了，不重要。
回到教室时，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的课桌上，多了一盒牛奶，下面压着一张便条，字迹清秀：
前辈，请补充能量。谢谢你早上帮我。 ——杏
牛奶是温的。莲见燐拿起盒子，掌心传来暖意。他环顾四周，高卷杏不在座位上。前排那两个女生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眼神复杂得多，有好奇，也许还有一丝……羡慕？
他把牛奶放进抽屉，指尖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是他的那把小刀。早上从鸭志田那里离开后，他清洗干净，仔细收好了。刀柄的纹路硌着指腹。这小小的凶器，是他的盾牌，也是他耻辱的印记。他用它划开过自己的皮肤，也用它逼退过伤害别人的人。它证明着他既软弱又危险，既是被害者也是潜在的加害者。学校没有开除他，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令人不安的模糊性。
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解现代文。莲见燐抽出刀，在课桌下方，用刀尖轻轻划过木质表面。没有用力，只是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一下，又一下。指甲的疼痛被这种隐秘的、可控的破坏行为舒缓。他听着老师朗诵夏目漱石的句子，关于孤独与疏离，关于“世间大抵如此”。刀尖的移动逐渐与心跳同步。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层裂开缝隙，漏下几缕苍白的天光。光线照在他别着发夹的那侧头发上，白发几乎透明。莲见燐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窗外。
不想来上学。可是，如果连这里都拒绝踏入，他还能去哪里？新宿的流言是假的，但他确实在某些夜晚游荡在那些街道，看着霓虹灯下扭曲的人影，觉得那里和学校并无本质不同——都是舞台，每个人都在扮演角色，而他的角色是一个“有问题的人”。
前途。这个词听起来如此遥远而抽象。或许就像这雨后的光，看似降临，实则冰冷，转瞬即逝。
他收起小刀，拿起高卷杏给的牛奶。插上吸管，温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很普通的味道，却让他喉头莫名发紧。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莲见燐没有再咬指甲。他只是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手指在抽屉里，反复摩挲着那把小刀冰凉的金属外壳。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骚动，像是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莲见燐没有抬头。无论那是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放学铃声响起，等待可以再次藏进人群或黑暗中的时刻。
牛奶盒渐渐空了。他把它捏扁，塞进书包侧袋。
指甲根部的创可贴下面，血应该已经止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