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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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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涟漪扩散与午后的电话
罗浮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提着那袋救赎般的生煎,他也没走远,就靠在店门外不远处一株老梧桐树下不太妨碍行人的地方,打开纸袋。生煎个头饱满,顶部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焦香的黑芝麻,底部煎得金黄,隐约能看到里面丰盈的汤汁。他小心地咬开一个角,滚烫鲜美的汤汁涌入口中,混合着肉馅的醇香和一点点菌菇特有的清新,瞬间唤醒了所有味蕾。虽然不是阿胖那种极致的焦脆浓油赤酱风格,但谢家的手艺确实没得挑,这份“替代品”意外地抚慰了他受挫的早晨。
他吃得慢而专注,把一袋生煎仔细吃完,连最后一点碎屑都没放过。用随身带的湿巾擦干净嘴角和手指,将垃圾准确地投入旁边标着“厨余回收”的智能桶里。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看“南翔小笼包”那块略显年岁的招牌,又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店里忙碌却有序的景象,这才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乱的衣领和袖口,转身,朝着自己位于两条街外的、挂着“城市风险评估咨询事务所”牌子的二楼办公室走去。晨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那袋南翔生煎带来的短暂满足,似乎也随着步伐,慢慢沉入了心底,等待被新一天的各种事务覆盖。
他并不知道,这袋寻常的、作为替代品的早餐,以及谢茜玎那句看似平常的“还没回呢”,将成为接下来一切惊涛骇浪的开端,将他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生活,彻底卷入无法预测的漩涡。此刻,他只想回到办公室,泡一杯浓茶,重新梳理一下那该死的、关于朱一龙少将和医院核心区的、毫无头绪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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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生穿行在老城区渐渐苏醒的街巷。悬浮机车“法雷塔”被他留在包子铺附近一个合法的公共停泊点,他更喜欢用脚步丈量这段距离,让清冷的空气帮助思维沉淀。街道两旁是混合着旧时代砖石结构和新型复合材料的老建筑,卖早点的摊贩吆喝着,上班族行色匆匆,流浪猫在墙角慵懒地梳理毛发。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稳定的日常生活图景,与他过去几天在医院感受到的那种高科技下的紧绷与疏离,以及他自身世界里的暗流涌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想起沈嵬学长。那次导致重伤的任务报告他看过简版,是一次针对非法精神增幅器走私集团的突击行动。报告冰冷地写着“遭遇强烈反扑,哨兵沈嵬为掩护队友,精神图景遭受‘混沌嘶吼’类型武器直接冲击”。罗浮生能想象那是什么感觉——如同最珍视的家园被投入噪音与破碎的漩涡。越媗妍大夫说得对,那不是靠硬扛能过去的坎。但学长心底的壁垒,或许比精神图景的裂痕更难修补。他想到了学长那位早已牺牲的、未曾正式结合的向导搭档……那是一个无人敢轻易触碰的名字。
思绪又飘到林大宇。罗浮生其实私下调查过这位被他“大哥”惦记上的小编剧。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才华横溢却有些不谙世事,写的鬼故事凄美幽怨,本人却是个生活规律、有点宅的年轻人。罗勤耕到底看中他哪一点?仅仅是才华?罗浮生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那位“大哥”的眼光,从来都毒得很,且目的性极强。
不知不觉已走到事务所楼下。这是一栋五层高的旧楼,外墙爬满了经过基因修饰、四季常青的爬山虎。他的事务所在二楼,窗户擦得明亮。一楼是一家生意不咸不淡的旧书店。刚踏上楼梯,上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来人一身挺括的深灰色制服,外面罩着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银色金属密封箱。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煎包子铺的温暖香气格格不入的、福尔马林混合着精密仪器般的冷感。是宫铁心,市局首席法医,也是谢南翔在医学院时的师兄。
两人在狭窄的楼梯上迎面相遇。罗浮生略微侧身,宫铁心也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这是两个惯于身处特殊领域、且彼此知晓对方些许底细的人之间,一种保持距离的默契礼节。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相隔大约四步台阶时,宫铁心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来:
“小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心情不太好。这次外勤回来,状态有些低落。小罗先生若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他。”
罗浮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宫铁心主动开口与他交谈,而且话题直指谢南翔,这让他略感意外。他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宫铁心下楼的背影认真点了点头,语气也带上了适当的关切:“好的好的,宫医生,我知道了。谢谢您告知。”
宫铁心没有再回应,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罗浮生站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谢南翔“心情不好”?那个总是像个小太阳似的、在医院急救部以乐观和高效著称的年轻医生?而且,宫铁心特意提醒他……是知道他和谢家姐弟熟识,还是察觉到别的什么?罗浮生心中那根属于哨兵的本能警惕之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决定,处理完手头一些紧急邮件后,下午或者明天,真得去谢家或者医院找谢南翔聊聊。毕竟,六年了,从谢南翔还是个在店里帮忙的医学生起,他就看着他长大。那份介于老朋友和看着晚辈之间的情谊,是实实在在的。
他推开事务所的门,熟悉的、混合着旧纸张、高级清洁剂和一丝若有若无武器保养油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格。他的办公桌整洁得近乎刻板,除了终端屏幕、一个笔筒和一块镇纸,别无他物。镇纸下压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是少年时的他和罗非、罗勤耕(那时还叫父亲)在某次野外训练后的合影,三人脸上都带着泥污和肆意的笑。那是很久以前了。
罗浮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脑海中却交替闪过朱一龙少将那无法触及的禁区、沈嵬学长病房内无声的僵持、罗勤耕念叨林大宇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谢茜玎提到弟弟时那一闪而过的忧色,以及宫铁心冷静的提醒。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碎片,在这个清晨,因为一笼未能如愿的生煎和一袋替代的南翔包子,被奇异地串联在了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意识边缘。
他呼出一口气,打开终端,开始处理那些无法回避的日常事务。城市风险评估咨询,这个掩护身份下的工作,同样需要他投入专业和精力。然而,心底那份关于谢南翔的、被宫铁心勾起的细微在意,却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涟漪正在缓缓扩散开去。他并不知道,这涟漪即将演变成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罗浮生吃完最后一只煎汤包,小心翼翼地吸尽那口滚烫鲜美的汤汁,鲜甜的滋味和恰到好处的温度顺着食道滑下,彻底驱散了清晨残留的最后一丝郁躁和寒意。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如同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仪式。用质地柔软的湿巾仔细擦净嘴角和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然后将用过的湿巾和空纸袋一起,精准地投进旁边分类清晰的智能回收桶——“厨余”和“其他垃圾”的桶盖感应到接近物,无声滑开,在他丢弃后轻轻合拢,闪烁着确认回收的微光。
做完这些,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习惯性地走到南翔小笼包店门内侧,那块被擦拭得锃亮的正容镜前。镜中的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外套,里面是简单的浅灰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头发剃得很短,露出清晰利落的鬓角和饱满的额头。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时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和不易接近的冷淡,此刻因饱腹而微微松弛,但眼底深处那抹属于哨兵的习惯性警觉,并未完全散去。他抬起手,将其实并无凌乱迹象的短发更仔细地向后捋了捋,又正了正本就很正的衣领,确保自己以最无可挑剔的“罗浮生”状态,出现在接下来的场合里——尽管只是去他那间小小的二楼事务所。
这个略带强迫症的动作,是他多年训练和职业习惯的烙印。无论面对的是街坊邻居、普通客户,还是隐藏在暗处的眼睛,一个稳定、整洁、无可指摘的外在形象,本身就是第一层防御和宣言。
离开包子铺温暖喧闹的怀抱,清冽的空气再次包裹了他。他步行穿过两条街,再次与法医宫铁心在楼梯上相遇。宫铁心那句关于谢南翔的提醒,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原本就因各种事务而略感纷扰的心绪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