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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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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重启的齿轮
他原本打算上午处理完几份加急的评估报告后,下午就去医院急救部或者谢家看看。谢南翔那小子,能有什么心事,让宫铁心都特意提点?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连接内网的保密通讯频道就闪烁起了红色优先级的光标。是罗非发来的加密信息,言简意赅:“‘灰鳍’有异动,疑似与医院那条线有关。速查三日前‘天枢港’第七区非注册物流记录,重点注意生物活性材料包装。”后面附了一串复杂的动态解密密钥。
“灰鳍”是他们内部给一个活跃于黑市、专门走私各种违禁生物样本和尖端医疗器材的地下网络起的代号。罗浮生眼神一凛,立刻将谢南翔的事暂且压后。朱一龙少将所在的“生命之源”项目,其外围安保和物资管控严格到变态,任何试图从非正规渠道接近的行为都值得警惕。他迅速接入几个伪装节点,开始潜入港口的物流数据库,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浩瀚的数据流中筛选可能的蛛丝马迹。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神和时间,等他初步锁定几个可疑的货箱编码,并将其匿名反馈给罗非那边进一步追查时,窗外已是日头偏西,接近正午。
而此时的谢南翔,刚刚结束一次长达三十六小时、跨越两个城区的连续外勤支援任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位于老城区、自家包子铺楼上的家中。
急救车的蓝红光芒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尖锐的鸣笛声似乎仍在耳畔嗡响。这次外勤是去协助处理一起工业园区的大型管道爆裂事故,现场混乱,伤员众多,情况复杂。作为随车急救医生,谢南翔经历了高强度、高压力的连续工作,见证了痛苦、分离和生命的脆弱。这原本是他职业的一部分,他早已学会在专业冷静和内心柔软之间寻找平衡。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连续作战的疲劳,或许是因为某个伤者绝望的眼神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又或许是因为……宫铁心师兄那次正式却让他倍感压力的介绍。
宫铁心是个好人,更是位优秀的法医和低层哨兵。他介绍的那位周西斯先生,也是位温文尔雅、在学术界颇有建树的学者型哨兵,甚至没有要求对象必须是向导。宫师兄的意图,谢南翔明白,是觉得他到了该考虑寻找一位稳定伴侣、特别是能对情绪和精神有所助益的类向导型伴侣的时候了。周西斯先生条件无可挑剔。可是,少了点感觉。不是对方不好,而是那种心跳加速、见之欣喜、不见会念的“感觉”,没有出现。谢南翔清楚自己的性子,他没办法仅仅因为“合适”就去开始一段关系,那对对方不公平,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可这种拒绝,又让他对一直关照自己的宫师兄心怀愧疚,心情更加低落。
从包子铺旁边窄窄的巷子拐进去,推开那扇漆成墨绿色的后门,熟悉的、家里特有的面粉清香和炖肉卤汁的味道隐隐传来,却奇异地没有让他感到往日的安心。一楼厨房和备餐区传来父母和姐姐忙碌的声响,还有客人的谈笑。他没有惊动他们,轻手轻脚地沿着木质楼梯走上二楼,穿过安静的客厅,径直回到自己位于最里间的卧室。
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占据卧室不小空间的、超级柔软宽大的床上。床垫承托住他所有的疲惫和重量,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盯着天花板,上面贴着他小时候喜欢的、夜光材质的星际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幽幽的微光。他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闷浊都排出去。
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太想思考。只想放空,让过度运转的大脑和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宫师兄的问题,工作的疲惫,还有心底深处那一丝连自己都不太愿意深究的、关于某个常客身影的模糊念想……统统暂时屏蔽。
就在意识即将坠入昏沉睡意的边缘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不是工作用的那个,是私人号码。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谢南翔挣扎着伸出手,摸过手机,眯着眼看向屏幕。
来电显示:大鱼。
这是罗非的外号,因为罗非鱼嘛。罗浮生的二哥,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也是他们谢家的熟人,因为罗浮生的关系,偶尔也会来买包子,但更常出现在各种需要谢南翔提供医疗咨询或者现场急救协助的案子里。罗非性格比罗浮生外放一些,带着刑侦人员特有的锐利和某种玩世不恭的幽默感,和谢南翔也算能聊得来。
谢南翔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但努力打起精神:“大鱼你好呀,有事吗?”他习惯性地用上了罗非不太喜欢的绰号,带着点恶作剧般的亲昵。
电话那头传来罗非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没什么正事,刚听浮生那小子提了一嘴,说你好像心情不太美丽?他那边被事情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这不就发扬一下风格,打电话来慰问慰问我们谢医生嘛。哎,说了多少次,别喊绰号了啊,小心我扣你咨询费。”
听到“浮生”两个字,谢南翔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因罗非后面的话而泛起一丝自嘲的暖意。“嗯嗯~”他拖着鼻音,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宝宝不开心,要吃罗非鱼才行~清蒸红烧焖炖炒,想起来就要吞口水吖。”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着玩笑话,试图掩盖真实的情绪。
“嘿!”罗非在那边笑骂一声,“好小子,胆儿肥了,连我都敢编排上了?你等着,等你哪天嫁进我罗家,我天天让厨房给你做罗非鱼,清蒸红烧换着来,腻死你。行了,不跟你贫了,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先挂了。自己好好的,有事说话。”
“嗯,知道了,谢谢大鱼……哥。”谢南翔最后改了口。
电话挂断,忙音传来。谢南翔举着手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躺了一会儿。罗浮生……知道他心情不好,还特意让罗非打电话来。这份细心,让他心里那点郁结松动了一些,但随即,罗非那句“嫁进我罗家”的玩笑话,又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本就微澜的心湖。
嫁进罗家?嫁给罗浮生?
这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让谢南翔自己都吓了一跳,脸上有些发烫。他猛地摇头,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罗浮生不是不好。他太好了。家世、能力、外貌、甚至那种生人勿近却对熟悉的人保有底线性温和的气质……无一不是顶尖。从他六年前第一次来店里买包子,还是个带着青涩少年气的军校生,到现在成熟冷峻、偶尔会流露出疲惫的“罗先生”,谢南翔几乎是看着他一路变化的。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普通的交谈,关于包子的口味,关于医学院的趣事,关于老城区的变迁,甚至关于一些不着边际的新闻。罗浮生会在他值夜班后给他带热饮,会在他抱怨考试太难时送他据说能提神醒脑的稀有茶叶(虽然很难喝),也会在他遇到棘手的医疗案例时,不动声色地提供一些来自“特殊渠道”的文献参考。
可是,这就是全部了。是熟客,是朋友,是值得信赖的兄长般的存在。仅此而已。罗浮生的世界深邃而复杂,带着谢南翔无法完全理解的阴影和重量。而他谢南翔,只是一个喜欢做包子(虽然手艺不如姐姐)、热爱急救医学、偶尔会写点酸溜溜诗歌的普通医生。进化层次不同,对方已经是哨兵,自己却还停留在ABO阶段……他们之间,隔着的恐怕不止是几条街的距离。
“不能想,不能想……”谢南翔喃喃自语,用力闭上眼睛,“肯定是太累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疲惫如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淹没。他懒得再脱衣服,就这么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里,意识沉沉下坠。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楼下隐约传来店铺里食客的谈笑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白噪音。在这片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包裹中,谢南翔终于抵抗不住困意,陷入了不安却深沉的睡眠。
他并不知道,这一觉醒来,他将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寻常的、带着些许烦恼却也安稳的午后。命运那只无形的手,已经悄然拨动了最关键的弦,而罗浮生那边,一场因他而起的、席卷整个罗家乃至更多人的风暴,正在地平线上迅速积聚着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