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玫瑰的荆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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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细密如针，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里。
陆宴清斜倚在意大利定制沙发上，手中水晶杯里的波本威士忌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面前的100寸屏幕上，正在直播一场小型发布会。
画面中央的女孩梨花带雨，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有几缕狼狈地贴在脸颊。她叫林薇薇，三个月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戏剧学院学生，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网剧女二号。
“对不起……我状态不好……”林薇薇对着话筒哽咽，眼神却飘向镜头之外，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有些话我必须说……陆先生，如果你在看，求你……求你给我打个电话好吗？我知道错了……”
发布会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闪光灯疯狂闪烁。
陆宴清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冷静的欣赏，如同艺术家在审视自己的作品。
林薇薇，他的第七件“作品”。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一家咖啡馆打工，手指上沾着洗不掉的咖啡渍，眼睛里却有一种不服输的光。那时的她像一株野生向日葵，充满粗糙的生命力。他用三个月的时间精心浇灌——为她请最好的表演老师，送她去法国参加短期进修，引荐她认识几位关键的制作人。看着她从青涩变得自信，从粗糙变得精致，眼中那点野生光芒渐渐被依赖与爱慕取代。
然后，就在三天前，他切断了所有联系。
屏幕上，林薇薇已经彻底崩溃，被经纪人强行带离现场。陆宴清按下遥控器，屏幕瞬间变黑，映出他线条分明的侧影。
三十二岁，陆氏集团最年轻的执行董事，坐拥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权力。但在某些圈子里，他还有个更私密的称号——“收藏家”。
他不收藏艺术品，不收藏古董，他收藏“人”——更准确地说，是收藏“拯救与塑造”的过程。寻找那些美丽、脆弱、陷于困境却潜藏光芒的灵魂，用精准的援助介入她们的人生，看着她们在他的庇护下绽放，然后在最绚烂的时刻抽身离开。
那种从感激到爱慕，从依赖到绝望的转变，是他品尝过最醇厚的美酒。
手机震动，助理发来一份加密文件。
陆宴清点开，屏幕上出现几十份个人档案——全部是接受“陆氏艺术基金会”资助的贫困艺术生。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像猎人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然后，他停了下来。
档案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双过分清澈的眼睛，黑发简单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她叫安若素，二十二岁，美术学院油画系四年级学生。
父亲早逝，母亲罹患肾病需要长期透析，家庭负债累累。靠着奖学金和兼职维持学业，作品曾获省级青年美展银奖，评语是“笔触细腻，情感克制中蕴含爆发力”。
陆宴清将照片放大，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吸引了他——不是单纯的脆弱，而是一种在重压下依然保持的、近乎倔强的清澈。
完美。
他滑动屏幕，看到更多信息：她每周有三天在城西的“拾光”画廊做兼职导览，周末在儿童美术班教课，晚上还要接一些商业插画的零活。
“美丽，脆弱，需要拯救……”陆宴清低声自语，指尖轻叩杯壁，“……而且有足够的才华，值得被塑造。”
他关掉档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雨还在下，整座城市灯火阑珊。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棋局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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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周六下午，“拾光”画廊。
安若素站在展厅角落，第三次偷偷看了一眼手表。再过一个小时，她就可以下班，然后赶去儿童美术班接晚上的课程。
她的脚踝在隐隐作痛——昨天送母亲去医院透析时扭了一下，但她不敢请假。这份工作的时薪不错，而且画廊老板对她很照顾，允许她在没客人的时候在休息间画自己的作品。
“若素，能过来一下吗？”经理在展厅另一端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尽量不让人看出脚上的不适。经理身边站着一对衣着考究的中年夫妇，正对着一幅抽象画皱眉。
“这是安若素，我们画廊最懂画的导览员。”经理介绍道，“小沈，王先生和王太太对这幅作品有些疑问，你帮忙讲解一下。”
安若素看向那幅画——是画廊新签约的一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标价五万八。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介绍艺术家的创作理念、使用的特殊材料、作品在当代艺术脉络中的位置……
她讲解时，眼睛会微微发亮，声音轻柔但清晰。那对夫妇的表情从怀疑逐渐转为感兴趣。
“所以这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其实是在模拟城市光影的碎片化体验？”王先生问。
“是的。”安若素点头，“艺术家花了三个月时间，每天在不同时段拍摄同一条街道，然后用这些照片作为创作基础。您看这里——”她指向画面左下角的一抹钴蓝，“这其实是凌晨四点半路灯与晨曦交界时的颜色。”
王太太露出了笑容：“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能看懂了。”
最后，这对夫妇买下了那幅画。经理高兴地拍了拍安若素的肩膀：“干得好！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安若素微微鞠躬，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转身时，脚踝一阵刺痛，她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没事吧？”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安若素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他大约三十出头，身姿挺拔，五官深刻而优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秋夜的星空，此刻正带着适度的关切看着她。
“没、没事。”她站直身体，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工作服的衣角，“谢谢您关心。”
陆宴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向她身后墙上挂着的几幅小画。那些是她放在画廊寄售的作品，三个多月了，一幅都没卖出去。
“这些是你的作品？”他问。
安若素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是的……不过只是练习作，不太成熟。”
陆宴清走近几步，认真地看着那些画。大多是静物和风景，笔触确实细腻，色彩运用有一种独特的敏感度，但整体气质过于内敛，缺乏冲击力——典型的学院派优等生作品，技巧足够，灵魂却还在沉睡。
但他在其中一幅小画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幅玫瑰图，但不同寻常——玫瑰被画在破碎的玻璃瓶里，水已浑浊，花瓣边缘开始卷曲枯萎，可花心处却仍然保持着一种倔强的红。更特别的是，玫瑰的荆棘被刻意放大、强化，几乎要刺破画面。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陆宴清问。
“《半生刺》。”安若素轻声回答。
“为什么是‘半生’？”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因为……荆棘还在生长。即使花朵枯萎了，刺却不会停止生长。它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陆宴清转头看她，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这个女孩比他预想的更有趣。档案里的安若素是个孝顺、坚韧、背负重担的贫困生，但眼前这幅画透露出更多——一种潜藏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的锐利。
“我买了。”他说。
安若素愣住了：“什么？”
“这幅画，还有旁边那幅街景。”陆宴清指了指另一幅描绘雨中小巷的作品，“请帮我包起来。”
“可是……先生，这些画并不贵，您要不要再考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随即意识到这话有多不专业，脸更红了。
陆宴清笑了，那笑容温和得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尴尬：“我觉得它们很好。特别是这幅玫瑰，它让我想起一句话——‘最娇嫩的花往往长着最锋利的刺’。”
他递出一张名片，安若素双手接过。纯白卡纸上只有简单的凸印字迹：陆宴清，以及一个电话号码。
“如果还有新作品，可以联系我。”他说，“我喜欢支持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
经理闻讯赶来，满脸堆笑地亲自处理交易。两幅画总价四千元，对陆宴清来说微不足道，但对安若素而言，这是她卖出的第一批作品，足以支付母亲半个月的医药费。
交易完成后，陆宴清没有过多停留，礼貌地告辞离开。走到画廊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安若素正站在收银台旁，手里紧握着那张名片，眼神复杂，有喜悦，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完美。他在心里默念。
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透出，将街道染成暖金色。司机为他拉开车门，陆宴清坐进车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第一步已经走出，自然而不留痕迹。接下来，他要让这次偶然的相遇“自然地”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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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傍晚，安若素刚结束儿童美术班的课程，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安小姐吗？我是陆宴清。”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抱歉打扰，关于你的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安若素的心跳漏了一拍：“陆先生请说。”
“我请一位装裱师处理那幅玫瑰，他注意到画面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缩写‘S.Z.W’，旁边还有个日期……‘3.21’。请问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安若素握紧了手机。那是她父亲的忌日。三年前的那个春天，父亲在工地事故中去世，留下的除了无尽的思念，还有巨额的医疗债务和再也无法完整的家。
“那是……完成画作的日期。”她最终选择了一个不算说谎的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体贴地没有追问：“原来如此。另外，我下周末在城南的‘云境’美术馆有个小型私人鉴赏会，主要展出一些当代青年艺术家的作品。如果你有时间，我想邀请你参加。或许对你未来的创作有所启发。”
安若素咬住下唇。她知道“云境”美术馆——那是城中最高端的私人美术馆之一，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这样的机会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理智在提醒她：一个陌生男人，一次偶遇，一份突如其来的善意。这一切太过完美，完美得不真实。
“我……”她犹豫了。
“请别误会，这纯粹是艺术上的交流。”陆宴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分寸把握得极好，“那天会有几位策展人和评论家到场，我认为你的才华值得被更多人看见。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完全理解。”
他将选择权交还给她，同时轻轻推开了那扇诱人的门。
安若素看向自己磨损的帆布鞋，想起母亲昨天透析时疲惫的面容，想起医院又来催缴的账单。然后她想起那四千块钱——实实在在地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也许，也许真的只是遇到了一个懂得欣赏的好人？
“……谢谢陆先生，我很荣幸。”她听见自己说。
“太好了。周六晚上七点，我会让司机去接你。请穿着随意即可，这只是一个私人聚会。”
挂断电话后，安若素靠在走廊墙壁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她不知道，此刻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陆宴清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新倒的威士忌。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联系人名称赫然标注着：
第八号作品：安若素
状态：接触阶段
脆弱指数：9/10
可塑性：8/10
预计完成时间：4-6个月
他抿了一口酒，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雨后的夜空清澈如洗，一轮弯月高悬，冰冷而明亮。
游戏开始了。
而安若素，这朵带着荆棘的玫瑰，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步入了精心布置的温室。她只看见了解围的善意、赏识的目光和难得的机会，却未曾察觉那双温柔眼眸深处，那丝属于收藏家审视作品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兴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玫瑰的荆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