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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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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白色的光照在木羽的周身,光照下似乎看不到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木羽浑身动弹不得,涣散的瞳孔在手术灯的照射下逐渐放大,据说在人去世的一刹那身体的重量会减少21克,那或许便是灵魂的重量,渺小的仿若无物。木羽的意识逐渐消散的一刹那突然大量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将木羽的灵魂重新拉回身体。
鬼差神使的驱车行驶到了从小长大的煤矿的路上,路过的拉煤车冒着浓浓的尾气呛的木羽在车内一阵恶心,车速降下来停在一个弯道的路旁。记得刚过去的那个弯道经常出事故,多次拓宽马路安装护栏都无济于事,于是在山脚的石头上雕了一处佛像,本来这个无名的弯道便有了个名字“佛字弯”,这里没有车站附近也没有人家只有一片杂乱的树林,秋意渐浓,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伸出手摘一片秋叶的刹那透过指缝的光不经意间划过眉心,许木羽仿佛被刺痛颤抖了一霎,或许是幻觉吧,自顾的摘下那片叶子,木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不经意的一瞥树干上刻着两个小字,是一个名字“许木”,“跟我的名字真像啊”,他不自觉的叹道。曾几何时,学校里还有人经常喊他许木而不是许木羽,那个时候尽管天没有这么蓝,树没那么多,可是多么无忧无虑啊!从毕业到搬家这条路走过无数次,每日起早贪黑,坐第一趟公交去公司再赶最后一班车回矿上,中间换乘一次接近30公里的路程,政府拆迁下来原本热闹的矿山变的冷冷清清,矿山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和历史。这30公里从原来的悠长仿佛也变的越来越短。收集着回忆的木羽正徜徉在过往的回忆里,突然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只见一辆大车失控,木羽满是惊恐的往山包的方向跑去,大车砰的一声撞在自己的车上,栏杆都不足以缓冲巨大的冲击,眼见车头重重的撞击在自己的车身上瞬间车子被挤的不成样子后拉满原煤的挂箱顺势挤压车头甩尾的同时倾覆在马路上,不清楚是柴油还是机油漫了出来。
木羽慌不择路的躲在山包的一处大石附近,心里还不住的侥幸,突然他意识到后面的车辆因为弯路原因会来不及避让,他喘着粗气向路的那头跑去,这条路是通往市区的必经之路,车流量虽然不比市区但是依旧陆陆续续有车辆经过,远处行驶来一辆白色的越野车,木羽挥着手臂尽力阻止着来车。不知道是不是车主误以为木羽是想要搭车的人不想惹麻烦,经过他身边已经慢下来的车子突然加速走开,木羽急的大声呼喊,嘴里大声喊着“哎、哎、别走了”,前车竟然连减速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冲过弯道。煤车渗漏的油液已经漫了十几米远,过去弯道的白色越野车显然已经看到了前方的事故,但是润滑的油液却使它不能有效制动,一头撞在煤堆里,煤车拖挂竟然在冲击力下向后移动了几分,碰撞下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运煤车的车头。木羽顾不上考虑径直跑向事故现场准备救人,在距离起火点几米的地方突然一声闷声的爆炸声响起,耳边嗡的一声之后脑子里最后一个意识原来电影里的桥段是真的,碰撞的车果然会爆炸。热浪翻卷着他略显臃肿的身体在弯道的马路上翻滚了几圈后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山丘东侧庄严的卧佛....。
我这是在哪儿吗?最后的记忆应该是在医院还是天堂,木羽自己也分辨不清,他蓦地起身发现自己灵活了很多,轻而易举的翻身起床,中年的啤酒肚不在拘束自己,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让木羽一阵发慌,最终还是死了吗?作为小人物的悲哀,即使自己过的一地鸡毛依旧在最终时刻帮助了别人,或许此时此地就是天堂吧。心里如此想但身体还是不自觉的扭动了几下,多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环顾四周,是做梦吗?这不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屋子,那种斑驳而清晰的感觉如此真实。无数次梦到过的情景在手心的触感真实的不像样。
在矿山,记忆里的冬天都被煤灰掩盖,老屋最初只有一间排房,所谓排房便是矿山为安置职工盖起来一排一排的小房子。我们最初三代同堂,父亲在排房边上亲手盖起三间平房和一间储藏煤炭的小房,最后盖起的一间用了几十年我们全家仍然习惯叫它新房,最后也真正的成了我哥和我嫂子的新房。房子盖在山上,外墙没有地基,偶尔碰到夏天大雨外墙便轰然倒塌了,万幸几次都没有砸伤人。其实父亲的手艺蛮好的,盖房用的石材都是从山上搬回来的大大小小的页岩,盖好后用胶泥和着草绳或者动物毛发抹的平平整整。盖的房子多了就会有个在矿山人看来较为稀有的院子,院子的最南面打了地窖,地窖通年潮湿,夏天潮虫泛滥冬天结着厚厚的霜,每每下地窖总会打个冷颤,不是被潮虫吓到就是被冰霜冻到。南端地窖的旁边盖了间小房子做储藏室,矿山的人们基本都保持了秋收冬藏的习惯,有些人甚至在山坡的荒地上种了小块的农田。每当冬天来临储藏室便会成为不用电的大冰箱。
排房在南面比平房要高出一截,上面用青色的瓦铺成斜顶,排房夏天不会漏水,父亲盖好的平方和排房相通,成了套房,里屋陈设了订做的大衣柜,衣柜上手绘着瑞鹤喷印了松鼠图案顺着墙摆设,满满的占了整面墙。隔了老式双桶洗衣机便是铁架子双人床,衣柜里摆了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屋子西面是橱柜,橱柜上摆了19英寸的熊猫彩电,写字台挡了半个橱柜,上面铺了玻璃板,玻璃板下面整整齐齐压着些老照片。出了内房隔壁还是卧房,父亲亲手砌的火炕,炕的最边上用木条拼成,木色为底刷了淡黄色的清漆平时起居被盘的发亮,屋子内的灶台用红砖和水泥砌成,水泥上裂了大大小小的缝,平时做饭的油水将灶台磨的漆黑油亮,灶台旁边是大洋柜子,靠着柜子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四周用老旧的木框围着,油漆的红色在时光中慢慢褪成褐色。一切的一切都来到了最初在矿上居住的情景。木羽贪婪的抚摸着屋子里的一切。
回头瞥了一眼里屋,一家人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情景时时印在脑海,尤其是在冬天裹的严严实实围着电炉子的情景。木羽坐在床角奶奶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忍不住流了下泪来。
“你今天咋没去上学?灰猴。”屋外突然传来一句质问,“奶奶”木羽忍不住的冲出门外双手紧紧的抱着眼前的老人,“失心疯了吧”或许是从来都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奶奶的反应享受中带着抗拒。是啊,北方人从小自带的含蓄和内敛使得他从来都没有如此亲昵,不管了,木羽还是紧紧的抱着奶奶不肯松开。
“是不是受欺负了”奶奶拿着炉钩挥舞着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太想您了”木羽带着哭腔回应着,
“这孩子到底是咋了,先把手撒开,勒的我都快喘不上气了,快”奶奶用炉钩轻轻的拍打了木羽几下,
“小龙,没上课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了,等你哥下班回来,先进屋吧”奶奶的屋子和自己家的屋子在一个院子里仅仅一墙之隔,院子是父亲背回来的青石板铺就,每一块有百十斤重,院子不平,斜斜的通了下水道,水道旁哥哥小时候种的杨树笔直的矗立在院墙旁边,父亲因公受伤后因为家里种杨树不吉利隔了几年锯掉了这颗比我岁数还大的树。此刻木羽才注意到院子里的杨树还矗立在院门的角落,此刻已然深秋,树上孤零零的几片叶子挂在树梢,木羽摸摸上衣兜,竟然在衣兜里还有一片小小的叶子,那片叶子显然不是眼前的老杨树。
看着发呆的木羽,奶奶呵道“小龙,快进屋吧,傻站着干什么?”
“小龙”,记得奶奶从来没叫这么叫过自己,难道还是梦吗?为何如此真实。
进入奶奶屋子的那刻,依旧是熟悉的家具和布局,门口早早安上了火炉,火炉长长的管道远远的挨着报纸贴就的天花板,泛黄的报纸有日报、晚报,木羽发现自己的视力变的稍微好些,眯着眼睛只能看清部分大字。奶奶家的炕延缝中塞满了干巴巴的泡泡糖。花盆整整齐齐的摆在狭小的窗台,由于关门的劲道有些大,门上已经裂缝的玻璃碰着铁钉叮叮的响了几声。奶奶耳背倒是也没发现什么,木羽慌忙用手扶了下窗口的玻璃,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窗台上的仙人球,尖痛的感觉刺激着木羽的身体。习惯性的哈了哈气,用劲挤了挤手指,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甩了甩手血液溅到了炉子那侧泛着灰的白墙。
太真实了,奶奶从洋柜里翻腾出一包果干和几块蛋糕,塞给了错愕中的木羽,把干果放在炕上木羽径直走向洋柜,经过水缸时他顺手拿起铜瓢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奶奶着急的说“楞孩子,有的热水非要喝凉水,快别喝了。”
“额”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傻憨憨的样子,不是中邪了吧”奶奶伸手摸了摸木羽的额头,
“没有、没有”现在的一切太过意外和真实,木羽本来就木讷,此刻更是讲不出话,洋柜上斜斜的放着一面裂了角的镜子,镜子旁是奶奶已经包了浆的塑料牙缸,牙刷头磨损的已经炸了毛,用到只剩下底的中华牙膏铝箔被木棍缠绕的只剩下几厘米,奶奶经常用的密齿梳子上挂着细细的灰白头发。旁边的日历翻到了10月31日,刚好是自己出门的日子,但日历上赫然印刷着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