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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断线风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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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天下小区十七楼的阳台上,杭希披着晨袍,赤脚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手里握着一杯冷透的绿茶,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楼下蚂蚁般移动的车流。凌晨四点,这座城市还在沉睡,而她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睡。
“小小走了。”她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十三岁的泰迪犬安静地躺在客厅的毯子上,仿佛只是睡着了。这是哈尼的女儿,也是杭希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连接。母亲去年走了,哈尼十年前走了,现在小小也走了。四十岁的道家女弟子、伏泽门关门弟子、精通七国语言的服装设计师,此刻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的壳。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一下。
杭希没动。她知道是谁——还能是谁呢?这三个月来,她的微博从荒芜之地变成了某个隐秘的交汇点,三个当红男星像约好了似的,在她的每条动态下留下若有似无的痕迹。
她点开屏幕。
@陆景深:“凌晨的海边有种特别的声音,像有人在轻轻叹息。杭老师听过吗?”配图是漆黑海面上破碎的月光。
陆景深,年度爆款剧男主,一夜之间成为顶流。三个月前,杭希在他某个角色剪辑视频下留言:“温柔是武器,专一是铠甲,运筹帷幄者最难被温柔以待。”点赞七万,热评第一。第二天,陆景深关注了她这个只有三条动态的账号。
然后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江澈转发了她半年前关于道法自然的设计理念博文:“通透。”江澈,出道十年的实力派,杭希关注的第一个演员——在他还没这么火的时候。
就连陆景深的好友@林朔也掺和进来,在她晒的一盘棋局下评论:“黑子第137手妙啊,杭小姐师从何人?”
三个男人,三种关注,像三束突然打在她孤独舞台上的追光灯。
杭希抿了口冷茶,苦涩在舌尖蔓延。她没回复陆景深,而是点开了私信界面。那里躺着三小时前师父伏泽发来的加密消息:“滇南有异,七世镜颤动。三日内,老地方见。”
七世镜。杭希的手指微微收紧。门中圣物,能窥前世因缘。上一次大规模颤动,还是十九年前她拜入师门那天。
“终于来了。”她低声说,不知是说任务,还是说这纠缠不清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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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店某剧组休息室,陆景深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朔凑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又是那位杭老师?”
陆景深没否认。屏幕上,杭希的微博头像——一个简单的水墨莲花图案——已经三天没亮过了。最后一条动态停留在上周四:“世间缘分,聚散如云。”配图是她阳台上一盆将枯未枯的茉莉。
“她没回你?”林朔挑眉。
“三天了。”陆景深接过咖啡,没喝,“不只是我,江澈前天发的她也没回。”
林朔吹了个口哨:“有意思。能让咱们陆大顶流和江澈那个冰山同时惦记的女人,我真想见见。”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你就不好奇?一个服装设计师,懂道法、通七国语言、下棋能看出137手妙招——这配置是不是有点过于……玄幻了?”
陆景深看着杭希头像下的简介:“服装设计师,道门弟子,累世旅人。”最后四个字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我见过她。”陆景深突然说。
“什么?”林朔咖啡差点洒出来。
“不是在现实里。”陆景深揉了揉眉心,“是梦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总梦到一个穿古装的女人,在某个道观前的梨花树下舞剑。看不清脸,但感觉……很熟悉。直到看到杭希微博上那张侧影照。”
林朔愣住了:“你认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陆景深点开杭希相册里唯一一张露侧脸的照片——女人站在山顶,道袍被风吹起,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某种不可摧折的坚韧。
林朔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忽然“啧”了一声:“奇怪,我怎么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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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某高级公寓,江澈刚结束通宵拍戏。他卸妆时习惯性点开特别关注列表,杭希的头像依然灰着。
经纪人陈姐凑过来看了一眼:“还惦记这位呢?我说江澈,你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别因为一个素人惹出什么绯闻。陆景深那边已经够麻烦了,你们俩同时关注同一个女网友,粉圈都快扒疯了。”
“她不是普通网友。”江澈平静地说。
“那是啥?仙女下凡?”陈姐翻了个白眼。
江澈没接话。他点开杭希三个月前回复陆景深的那条评论,反复看了几遍。那句“温柔是武器,专一是铠甲”像一根细针,精准刺中了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角落。
去年在云南拍戏时,他曾在某个古镇的旧书店翻到一本残破的手札。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七世轮转,缘孽纠缠。温柔为刃,专一成劫。”当时只觉得文笔奇特,现在想来,竟与杭希的话隐隐呼应。
更诡异的是,自从关注杭希后,他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他不是演员,而是某个古代王朝的将军,站在城楼上看着一个道姑远去的背影。那道姑回头时,脸总是模糊的,只有腰间一枚莲花玉佩清晰可见。
而杭希微博头像,正是一朵莲花。
“帮我查个人。”江澈突然说,“伏泽门,道家流派,我要详细资料。”
陈姐瞪大眼睛:“你中邪了?”
“也许吧。”江澈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但我觉得,我可能等这个人,等了不止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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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希此刻正站在老宅的地下密室里。这是伏泽门在城市的隐秘据点,外表是普通车库,内里却别有洞天。
师父伏泽已经在了。八十岁的老人精神矍铄,正对着一面古朴铜镜凝神。镜面不是普通的青铜色,而是一种流动的、仿佛有生命的光泽。
“七世镜显示了。”伏泽没回头,“滇南古墓出土的异物,确认是‘孽缘石’碎片。这东西能唤起累世记忆,也能搅乱现世因果。”
杭希走到镜前。镜面映出她的脸,但很快,影像开始变幻——时而是一个古装道姑,时而是一个战场女将,时而是一个异域公主……七张不同的脸,眼神却惊人相似。
“你的七世。”伏泽轻声道,“每一世都遇到同样三个人,纠缠不清,最终都因缘孽太重而不得善终。这一世,那三人已经出现了,对吗?”
杭希想起微博上那三个闪亮的账号。
“陆景深、江澈、林朔。”她念出这三个名字,声音在密室里产生轻微回响,“师父,他们就是……”
“镜中显示的三道魂光,与你的七世纠缠完全吻合。”伏泽转身,目光如炬,“但这一次不同。孽缘石碎片现世,若被有心人利用,可能强行唤醒所有人的前世记忆。届时,因果混乱,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杭希闭上眼睛。她想起陆景深夜海边的那条微博,想起江澈转发她设计理念时那个简单的“通透”,想起林朔评论棋局时的敏锐。
“所以我要去滇南,回收碎片。”
“而且要快。”伏泽加重语气,“七世镜显示,那三人中已经有人开始出现前世梦境。一旦梦境连贯成形,记忆的闸门就关不上了。”
杭希点头,掏出手机。她点开微博,光标在输入框闪烁良久,最终只发了一句话:
“远行,归期未定。诸君珍重。”
点击发送。然后,她取出SIM卡,轻轻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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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店,陆景深手机特别关注提示音响起。他几乎是立刻点开,看到那句话时,心脏猛地一沉。
“归期未定……”他喃喃重复,莫名有种恐慌感——仿佛这一次不是简单的断联,而是某种永别。
几乎同时,江澈也看到了。他盯着那五个字,忽然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陈姐在身后喊。
“不知道。”江澈头也不回,“但我要找到她。”
而此刻的杭希,已经坐上了前往机场的车。后视镜里,东城天下的楼群渐渐远去。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那里本该有一枚莲花玉佩,但在她三岁拜入师门那天,师父说“此物暂时保管,缘到自会归还”。
七世轮回,三段纠缠。
这一次,她要在一切失控前,斩断这延续了七百年的孽缘。
或者,找到另一种结局。
车子驶入晨雾,像投入某个巨大而未知的因果漩涡。杭希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三张脸——一张温柔含笑,一张冷峻深沉,一张洒脱不羁。
“对不起。”她对空气说,也对着记忆深处某个回响,“这一世,我不能重蹈覆辙了。”
但她没看见的是,背包内侧,那面师父交给她的便携式七世镜分镜,正微微发烫。镜面深处,四道魂光已经纠缠成一团乱麻,分不清彼此。
而其中一道,正悄然转向某种暗红色。
孽缘石的召唤,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