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缘-召见 ...
-
两日后,午后,隐香阁。
时雨坐在诊室里,刚给一个咳嗽的孩童开完药方,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
前堂忽然安静下来。
那种喧闹的、热烈的人声,像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骤然消失。
时雨放下茶盏,掀开帘子往外看。
前堂的门口,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身后跟着八名金吾卫,铠甲森然。
太监环顾四周,尖细的声音响起:"游医时雨可在?"
前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伙计、病患、路人,全都僵住了。
时雨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诊室走出来,声音平静:"民女便是时雨。"
太监转过身,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审视。
"时雨,"太监尖声道,"接旨——"
时雨跪下。
跪在前堂青砖地上的那一刻,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萧屹中毒的蹊跷。
温时砚的谎言。
西郊的红土。
将军府的求医。
这是皇帝的局。
皇帝故意让萧屹病重,故意让消息传出,故意让人举荐"时雨"。
只为了一个用她的接口
他是为了千机引
太监展开明黄色的卷轴,声音在前堂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游医时雨医术高明,尤擅解战场毒伤,仁心妙手,济世救人。今镇北将军萧屹身中奇毒,幸得时雨妙手回春,转危为安。朕心甚慰,特召时雨入宫,以观其术。明日辰时,于宫门候旨。不得延误。钦此——"
"民女...接旨。"时雨的声音很轻。
太监将圣旨递给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时大夫好生了得,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的毒,竟让你治好了。陛下龙颜大悦,说要好生赏赐。明日辰时,可莫要迟了。"
"民女不敢。"
太监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人扬长而去。
前堂的门关上,喧闹声再次响起,但那些声音听起来遥远而虚幻。
时雨跪在地上,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指尖冰凉。
"时雨"这个身份,果然保不住了。
陈叔从后堂跑出来,扶起她:"小姐..."
时雨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裙,对前堂的众人微微欠身:"诸位,时雨有要事在身,今日暂且到此。改日再为大家诊治。"
说完,转身往后堂走去。
回到内堂,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
入宫。
皇帝要见她。
他想用千机引控制谁
时雨睁开眼睛,走到药柜前,开始收拾药材。
明日入宫,她需要带些必备的药。
虽然圣旨上说"以观其术",但
宫里的事,从来不简单。
正收拾着,门被敲响。
三长两短。
是温时砚。
时雨的手顿了一下。
她没有换装,依旧是"时雨"的模样。
"进。"
门开，温时砚走进来。
他今日穿着常服，脸色有些憔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见到时雨独自在内堂，他明显一愣——他本是来找石掌柜的。
“时、时大夫。”他拱手，“听闻圣旨已下，特来……”
“来见石掌柜？”时雨转过身，“他外出未归。有什么话，对我说也一样。”
温时砚沉默片刻：“那……请转告石掌柜，就说……对不起。”
“为何道歉？”
“因为……”温时砚抬起头，声音发涩，“是我举荐了你。”
时雨内心早已预料，故作惊讶：“哦？”
“我知道石掌柜不愿你卷入京城是非，他叮嘱过我，勿要宣扬你的医术，特别是你在沧州，给你寄药的事，可我……”温时砚苦笑，“我还是说了。对不起。”
“为何要举荐我？”时雨看着他，“功劳？”
温时砚摇头，又点头，最后只余苦笑：“是，也不全是。”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时雨，声音低沉：
“你可知道沈知白？”
“他是翰林院修撰。”温时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三年前，他写了一篇论北疆战事的文章……”
他顿了顿：“文中直指边军军纪涣散，虽胜却纵兵扰民。又说萧屹虽战功赫赫，但治军不严，是为将之过。”
“所以他得罪了萧屹？”
“不止萧屹。”温时砚转过身，“整个武将派系都视他为眼中钉。文章一出，萧屹上书弹劾，称他文人妄议兵事，动摇军心。皇上虽未治罪，却将他困在翰林院，三年不得升迁，不得外放。”
“所以，”时雨缓缓道，“你救萧屹，是为了换沈知白的自由？”
“是。”温时砚眼中浮起一抹执拗的光，“萧屹若活下来，会欠我一份人情。我不求别的，只求他开口，放知白一条生路。”
“沈知白曾公开批斗他，”时雨注视着他，“萧屹会因救命之恩，就放过一个敌方阵营的人？”
“会。”温时砚语气斩钉截铁，“萧屹虽性烈，却重恩义。救命之恩大过天，就算知白曾出言不逊，他也会还这个人情。”
他声音渐低：
“何况……知白当年写那篇文章，并非针对萧屹一人，而是不满朝廷纵容边军扰民之策。他不过是个书生，心里只有对错，从不懂权衡利害。”
时雨静静看着他，看着这个为所爱之人不惜背弃合作伙伴的男子。
“所以你举荐我，”她声音很轻，“让我救萧屹，再用这份恩情，换沈知白自由。”
“是。”温时砚低下头，“我知道这不对，我负了石掌柜的信任，也把你推进了火坑。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眼，眼中隐有泪光：
“知白在翰林院困了三年，终日抄写文书，不能著书，不能发声，如同囚鸟。他身子本就弱，再这样下去……”
他没说完，时雨却已明白。
文人心高气傲，沈知白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你心上有他，他知道你这样做吗”她说。
温时砚一怔：“是。可他从不知晓我心悦于他，自然不知...”
时雨沉默，望着温时砚眼中深重的疲惫与绝望，那些质问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世人皆有苦衷，皆会为心中所困做出选择。
“罢了。”她最终说道，“圣旨已下，多说无益。石掌柜那儿，我会转告。”
温时砚身体微微一震，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石掌柜不会不管你的。”时雨转过身，声音很轻，“今晚他会为你换最后一次药”
温时砚立在原地，良久，深深一揖。
“多谢。”
他最终转身离去，背影沉重，却未再回头。
门轻轻合上。
内堂重归寂静。
夜晚降临，温时砚在院子里坐了许久，看着月光
长久的寂静后，时雨走到他面前，取出药箱。
“既是最后一次，”她声音平静，“让我看看伤口。”
温时砚默默解开外衣，露出包扎之处。时雨仔细拆开纱布，检视愈合情况——新肉已生，血色渐淡。她重新上药，覆上干净纱布，动作细致如旧。
"三日换一次药,"她说,"记得保持伤口清洁。半个月后,疤痕会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韩昭点头:"多谢。"
他穿好衣服, 没有再动，忽然回头:"石掌柜...对不起。"
时雨摇摇头:"去吧，照顾好你的心上人。"
韩昭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门关上。
内堂重归寂静。
时雨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药膏,忽然笑了。
这个世界,真是荒谬。
温时砚为所爱，不惜将她推入旋涡
保卫家国的将军，却被皇上当作棋子
每个人都在困局里挣扎。
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明日入宫，她便只是“时雨”。
明日，就去看看那执棋之手，究竟意欲何为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缘-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