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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游墙看月 ...

  •   江夕远远瞧见陈如芳向他们见礼,悄声道:“你的办法是请外援替你做鱼?”

      孙世浮摇摇头,认真否认道:“我不清楚做菜的步骤,唤个人在旁当先生而已。”

      陈如芳真就在旁指挥,从刮鱼鳞开始细心言说。

      肖骑乐得嘴巴没停,频频喧噪,后背自然讨得了孙世浮几下打。

      煎鱼时,油碰到鱼身上的水溅起来,孙世浮吓得连退几步,耳边传来三人哄笑,倚靠门框看热闹的江夕笑得尤为大声。

      肖骑莫名生了趣味,不甘落后,更大声笑。

      江夕和陈如芳停了笑声看向肖骑,孙世浮也一样望去。

      肖骑止住干笑,生怕受训,急急退到院子里不叫人看见。

      江夕对于做饭尚不知趣,看了会便同肖骑一样退去了院子里。

      肖骑束了袖子在院里打拳,招式间停滞明显。

      “翻掌时脚掌抓地,内力别灌给小腿,去找膝盖附近经脉,”江夕顺手在厨房门旁拾起根细柴,木柴拍到肖骑膝窝抵住,“沉膝,再推掌。”

      肖骑听话,果真顺畅不少,忙谢道:“深谢女先生。”他面上难得正经。

      江夕道:“你既开口,我也得空,应当指点你认真学学了。”

      肖骑点头称“是”,双手摊开作请。

      江夕问清肖骑使得轻剑后,再拿了根长木柴丢给肖骑当剑,扬扬下巴道:“用这个练。”

      肖骑困惑道:“用这个?”冬季木柴存放得当,干燥又轻盈。

      江夕点头道:“对,你把内力灌进去练剑招。”

      肖骑以为江夕不知,自顾自解释道:“冬季木柴容易裂,脆得很。”

      “我知,”江夕握住轻飘飘的木柴,手腕一翻向前挥去,仿佛面前有敌,木柴随动作破风数次,手腕灵活带动手臂,下肢稳如磐石,一套剑招下来动作干脆漂亮。

      肖骑忍不住拍手叫好,抖抖四肢,站直凝神,生怕漏听一个字。

      江夕是跟着身边暗卫学的功夫,暗卫的功法自先辈传下,是一代代磨砺后的狠辣绝活,讲究功底扎实。

      木柴易碎,正好适合肖骑锻炼基本功。

      内力强者,轻功不一定好,但轻功优者,内力一定不简单。

      肖骑翻墙都容易失误,绝对是内力游走经脉出问题。

      长此以往,哪怕内力长到可提剑轻松应敌,轻功也不会再有多大长进。

      冬季木柴正巧留了合适缝隙让内力输出,每家每户储存木柴的数量也是冬季最多,孙世浮前日刚砍了些木柴还没劈开,故此肖骑崩裂了木柴立刻由江夕速速递上新的木柴。

      孙世浮等鲫鱼炖煮时出来,乍看之下十日不用举斧劈柴了。

      江夕道:“汤好了?”

      孙世浮摆手道:“哪有这么快,还炖煮着,我出来松松神。”说罢,眼疾手快往再次失败的肖骑手里丢去一根新木柴。

      江夕指点之下,肖骑渐渐寻到技巧,终是在晚饭前能让木柴在两剑招后完整如初。

      晚上白米饭里片了腊猪肉蒸,米里浸入油在烛台下透着亮,粒粒黏糊在一块,口感却又偏干,有点像是泡足了水的蒸糯米。

      鱼肉和骨头油煎焦脆后加水煮化,加入足量老豆腐块挤满鱼汤,鲜味隔着门都挡不住。

      肖骑抢着汤勺先喝了三大碗,方长舒一口气道:“练功有进步,还吃上陈娘这么好的鱼汤,夫复何求!”言毕,整个人瘫倒在陈如芳身上,孩童撒娇般以头乱蹭。

      孙世浮抓过肖骑衣领扶他正坐,咬牙提醒道:“汤是我做的。”

      “汤是我家陈娘一字一句做出来的。”肖骑又倒了回去,跟陈如芳嬉笑闲谈,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

      孙世浮随他去不再管了,端了碗夹菜吃饭,耳畔忽闻细细笑声。

      江夕眸色温润,嘴里嚼着饭,不端坐着,身子微微倾斜托着腮笑弯了眼。

      察觉孙世浮视线,她柔声道:“我想起我父亲母亲了。”

      孙世浮脑里浮现江国秘辛,安慰的话在嘴里转了几道,终是咽下了。

      但他还是想做点什么。

      江夕头顶一重,被手掌顺着脑袋抚摸几下。

      她咬咬唇闷声道:“拿我当孩子怜惜呢。”

      孙世浮道:“当孩子有什么不好,都城多少性格嚣张的少年少女不都仗着家里人宠爱吗?世家公子小姐能嚣张,你自然也可目中无人、潇洒恣意。”

      江夕手里筷子戳烂碗中猪肉,失神道:“事情未成前,生死无从知。”

      她用力眨眨眼,收起眼底情绪,趁着对面两人发现异常之前主动挑起话头。

      一顿饭从表面上看吃得嬉笑热闹。

      肖骑饭后拉着孙世浮一块洗碗,陈如芳再提了热水来替江夕洗净头发。

      江夕坐在铜镜前,陈如芳拿沾了桂花油的梳子一下下顺发而下,等擦干的头发飘了桂花香后用木簪挽起。

      “姑娘很美,忧愁上脸也好看,”陈如芳的手轻轻搭在江夕肩上,“我知姑娘身份,有些烦闷轻易丢不了,可我心底仍是怜爱不休。”

      江夕伸手和陈如芳的手交叠,软声道:“劳烦姐姐记挂。”

      陈如芳反手,指腹揉揉江夕手背道:“我才记挂多少时日?姑娘细想,身边是否有人记挂多年?”

      江夕仿佛被陈如芳的手指烫到,猛地抽回手,垂下了头。

      “姑娘早些歇息罢。”陈如芳哄孩子般拍拍江夕后背。

      待院落外静下,江夕喝完药坐在炕上看书,膝上是那本讲述江国南边水乡的书,半天不翻一页。

      她用力合上书道:“胡乱写什么甚好,难道真会抛下所有随我去山野不成。”

      江夕睡不着,换了一身劲装出门到院落里练功。

      下午指导完肖骑,看他拳拳生风,她有点手痒。

      内力依旧没有丝毫波动,再如何调动也如死水。

      江夕右手虚握,想象长剑在手,闭眼感知风向,手腕使力顺着风而出,颇有几分内力回归的风姿。

      “不错!”孙世浮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江夕正闭眼收招,听到声音扭头时脚下一滑。

      孙世浮急忙推了一掌,内力穿风而去,柔柔抵上她的腰。

      江夕稳住身体,喘声嘘嘘。

      孙世浮凝眸正色问道:“你体术是一点不练吗?”

      “谁知晓江湖竟有这鬼玩意能消去内力,”江夕忆起觉得晦气,不禁长叹,“我其实很怕……当时听见你来,误以为是赵沂留有后招,我连遗言都想好了。”

      孙世浮揉揉脑袋道:“时间不够再送封信了,否则我会直接和你说。”

      “会在信里直接告诉我你是北孙太子吗?”江夕额上冒出细汗,衬得双眼在月色下也隐隐湿润。

      “我会,”孙世浮向前几步,走出屋檐阴影,与江夕面对,一同站在月下,“如果时间足够,我会亲自带着信去见你,我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死一死’,一起失踪溜到边境来等雪。”

      “你当真是不想……”江夕后几个字未发声。

      “我确实不愿当太子,”孙世浮读懂她唇上动作,言语直白,“他利用母亲家族登位,我母亲病逝后却不愿当负心人,不愿受天下人猜忌,薄薄一道旨意、寥寥几句话定了我太子之位,没几年就说身体有恙,开始慢慢放权给孩子们。”

      江夕听懂,直言道:“坐山观虎斗。”

      “是啊,撺掇自己的孩子们明争暗斗,他稳坐高台冷眼盯看,”孙世浮语气凄凉,踢开脚边极小的碎石,“他其实不在乎谁最后坐上高位,他看重的是谁能带着孙国再走百年辉煌路。”

      “权利斗争下长大的人都是疯子。”江夕深有体会。

      赵家手握兵权,知道素来好战的江国到这一代竟不愿再打后,计划起了谋反。

      实权在握,江国也并非势弱,赵家只看见几分一统天下的机会红了眼,先是培养出赵沂,使其拥兵掌权还不够,后又献上赵家唯一嫡女入宫为后。

      偏偏她父亲遇见母亲一见钟情,在母亲面前没脸没皮,循序渐进揭穿赵家野心,可惜二人互通心意不满一年便亡于赵家,死于赵沂。

      孙世浮知道的秘辛比江夕想象的更多,他不忍江夕沉溺在过去记忆,漾起笑容道:“要看月亮吗?”

      江夕怔愣应声,刚要侧头找椅子,头上被盖上暖帽,身上被披上斗篷,随后被孙世浮打横抱起。

      “顾不得礼节了,得速速赶去高处看月亮。”孙世浮运功上墙,一步步在屋脊上轻点奔走。

      江夕后背和膝窝传来孙世浮体温,热得滚烫。

      孙世浮左手按紧江夕背部,她右耳不得不贴着他的胸膛。

      她抬头,惘然看着孙世浮,在寂静的夜感知到了他的心跳。

      孙世浮抱着江夕登上了城墙瞭望塔塔顶,他近一年在军营算是闯出名堂,瞭望塔此时此刻不会有人,周边更是没有他人。

      江夕脚踩在瓦片上,残缺明亮的月明明悬于天际,她却忽觉它硕大吓人,手紧紧抓着孙世浮手臂。

      孙世浮扶江夕并排坐下,从衣袖里掏出油纸打开,黄米枣糕八角方方堆叠整齐。

      “幸好,没压扁,没有跟你当年一样,”孙世浮拿出方帕递给江夕,“来吃点甜的。”

      江夕接过帕子擦手,捏起一块黄米枣糕咬下,剩下半块糕点离嘴时粘住唇,嘴里的糕点又粘着牙齿。

      她甚少吃黏糊水润的糕点,而今首次吃便这般狼狈状,不禁睁圆眼睛,伸手去戳孙世浮小臂。

      孙世浮反抓住她握着半块糕点的手道:“此类糕点一定得整个吃下。”

      江夕将信将疑,顺着孙世浮在她手腕施加的力道吃下剩下半块糕点。

      然后,嘴里彻底黏住了。

      江夕艰难嚼动嘴里的糕点,作势要打孙世浮手臂,轻轻一掌还未落下,他奉上手心主动迎接。

      他甚是不解道:“怎么会不好吃呢?合该是香甜软糯、腻歪了牙齿才对。”

      不待江夕阻止,孙世浮手上速度极快,陆续扔进嘴里两块黄米枣糕。

      至此他方知晓,她说不出话、咽不下糕点的原因并非难吃,而是肖骑买来的黄米枣糕在这冬夜凉透后格外粘牙。

      二人紧靠而坐,默默无言。

      本是适合闲谈心事的赏月夜成了真的赏月。

      江夕嚼上许久,黄米和着红枣的甜味融合。

      她并未觉得无趣,吃完一块反而再要了一块吃。

      冬天的夜刮起寒风,她和他靠得更近,听着城内打更,无声观月。

      吃完黄米枣糕,孙世浮叠好油纸,翻身而下将其丢进瞭望塔渣斗。

      翻上来时,江夕望天呆住。

      孙世浮以为她独自在高处吓住了,嘴里话正要脱口,手被江夕牵住了。

      江夕惊声道:“孙世浮,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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