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苦争春者枉生妒 ...
-
说来当初立岚风为后也是别有机缘。
三个月前，白镇岳被各路大臣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挟立后纳妃，以延皇嗣。她于是在名册上随手圈了几个名字，让这帮老不死的闭上嘴。
小公子们普遍水平不高，自视甚高。入宫后天天争宠斗殴，后宫里日日鸡飞狗跳。
白镇岳罚过几次，杖杀一个。他们依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离了她眼，就又闹起来。烦的她一度要把妃子们全埋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小公子遍地都是。
岚风就在此时出现了。
一日，她照例案牍劳形，顺手接过旁边小太监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被烫的一激灵。抬头就要让人砍了递茶的废物。
见一太监纤腰长腿，衬得太监服都有几分风流。头却紧贴地上，掐着嗓子求饶：
“求陛下恕罪！奴才尚在民间时便仰慕陛下之天资纵横、英明神武。入宫侍奉数日，见陛下日日旰衣宵食，实在怕陛下伤了凤体。奴才卑贱之躯，不敢出言上谏，故斗胆泡了些略烫的茶水，不是能伤人的温度。只望它让陛下恍神，好歇息一二。谁知竟伤凤体，求陛下降罪！”
简直胡说八道，掐着的声音倒是颇美。
“抬起头。”
太监抬头，眉似远山，唇若点漆，好一副美人皮囊。
见这小太监有几分姿色，有小聪明而无大谋略，白镇岳计上心头。
她日后或有子嗣，可不能像先帝的那样一会儿有一会儿没。阉人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据说对义子们很不错。现在既不能立出身世家的皇后动摇皇位，不妨立他为后试上一试。若他对非己所出的皇嗣们不好，再杀不迟。
第二日，她给岚风安了个五品官义子的头衔。第三日，中宫立后，昭告天下。
至于…权贵们会不会发现岚风是个太监？会不会暗害于他？白镇岳不在乎。
一个挡箭牌，用废了换掉就是。
就万万没想到，这挡箭牌是个纸糊的。
岚风当了皇后，后宫各部喜大普奔，油水成桶成桶捞，上面是一点不带管。妃子们争宠斗狠变本加厉，横竖一打起来，皇后就往桌子椅子柱子后面躲，打完了，他照样面团似的和和气气。
立后几个月了，岚风一点威严都立不起来，越来越像个笑话。
是她白镇岳眼拙了一次，当断则断，下个良辰吉日就废后。
御案前，白镇岳用手支着头，思考自己阴沟翻船的原因，最终将原因归于岚风是个脑子里只有情爱，言谈中只有仰慕的奇葩。
彼时她以为小太监说仰慕是策略，后来才知他真的自以为仰慕她。可笑又恼人。
她起身，决定去御花园散散心。
*
逛到半路，撞见了岚风。
堂堂皇后，一袭红衣，正“旁若无人”的舞蹈。摆袖下腰，若雨中飞燕；转身跳跃，似火中开莲。身条柔软，大开大合，翻转腾挪间，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远观下，鲜衣雪肤，渺渺生焰。
一看就有备而来。
白镇岳警告的看了一眼御前大太监，对方惊慌下跪不表。于是她准备亲自过去斥停岚风，就见一墨绸远远飘来，又翩翩而去。
她顺丝绸离去的方向望去，一蓝衣美男立于花间，长腿细腰，环佩叮当。光彩似谪仙，烨然若神人。见白镇岳目光停留，他开始跃动起舞，细雨花间，清纯无暇。
岚风余光瞥见，立即不跳了，他小跑过来。站在白镇岳身边。礼都不行一个，眼圈发红。蓝衣人跳个没完，他就扒着她的袖子，抓的死紧，眼珠转都不转的盯着她的脸。
白镇岳不动声色，待蓝衣男子一曲舞毕，拂袖让岚风原地站着，自己踱步过去。
且让她瞧一瞧，谁家的内应跳到宫里来了？
舞男识情识趣，跪下抬头，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白镇岳伸出的手中。
“脸真漂亮。”白镇岳摩挲一下他的下巴，触感柔嫩。
应该是五王叔府上调教的面首，看着又纯又冷，勾人的紧。据说有些给男性贵族准备的，自幼便净了身，好多留几天娇贵皮肉。
她正要发落，便见那娃娃眼里生出些稚嫩的锋芒。有点意思，她叫停影卫，看着他表演。
舞男拔出匕首，却没有刺进女帝的身体，相反，他将匕首刺进自己胸膛，又拔出扔掉。待血流的差不多，颤颤巍巍的张开双臂展示自己的虚弱，将嘴贴到白镇岳耳边。
“陛下，”他说话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奴才……是五王爷与忠远将军派来刺杀您的，但奴才自幼仰慕陛下，绝无此心……奴才曾混进王爷书房，拿到了他们谋反的证据，今日献与陛下。求陛下开恩，留奴才一命。奴才必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白镇岳侧目端详他，招手令影卫来。
清脆的骨裂声，是那个美丽的舞者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证据怎可能是真的呢。白渠和那老谋深算的贱骨头会让一个奴才混进书房？
“好生处理了。”
她负手走回皇后身边。
岚风身无内力，只瞧见她走入花丛与抢了自己风头的舞男说话，听不见说了什么。
见那人将下巴塞进女帝的手中，他妒火中烧，又不敢违逆她的命令，不自觉掉着眼泪，张口欲呼。便见那舞男忽然自刀，白镇岳身边看不清的人影一闪，他的头就歪歪扭扭的垂下来。
岚风毫无准备，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真乖。”白镇岳观赏他一会儿，慢悠悠摸了摸他的睫毛。
“难为你来这一趟，下次不许了，走吧，去你宫里玩一玩。”
说罢，她一人走在了前面。仪仗和人群乌泱泱跟去。
岚风瞪着她的背影，目眦欲裂。良久，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住了牙。揉揉干涩的眼睛，小跑着追上她。
*
玉龙殿。
“陛下口渴了吗？”岚风坐在白镇岳怀中玩着自己的手指，忽地扭头问。
白镇岳正抱着他看书，并无不可的点头。
岚风欢快的蹦下地，亲自端着茶壶往她一口没喝的茶杯里倒水。水没过杯口，溢了出来。
听到有水溅出，白镇岳抬头看去。在她的角度，岚风的胸口在松垮浴袍中若隐若现。
真是离谱了，这太监还不知道自己侍不得寝吗？
“你坐对面去，桌子让人擦干净。”她闭上眼。
“哦。”岚风丧头耷脑的坐了回去。
白镇岳睁眼，见他小猫一样，委屈巴巴的。
虽然废物，实在可爱。
她叹了口气:“今晚我陪你睡，好了吧？”
闻言，岚风气鼓鼓的脸抬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要给她唱歌。
见他就是不肯消停，白镇岳放下书，抱他去了床榻。
“就在这里献曲。”她侧躺着，支起下颌。
岚风接过宫人奉上的琵琶，闭眼像模像样的开始弹。
轻拢慢捻抹复挑，搭上少年碎玉轻坠的嗓子，有几分温柔缱绻，像午后书屋轻柔的风。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白镇岳微微阖眼，有些困倦。迷蒙中，眼前的少年显出几分仙气，像是传说午后花荫下的仙灵。
一梦经年。
*
“你且去挑吧，看上哪个儿郎，朕都为你赐婚。”已到花甲之年的老皇帝对自己的独女说。
白镇岳捏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她点点头，走向大殿的屏风后。
透过纱屏，她看见一个个少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都是对自己远大前程的自信与期待。
她仔细看着，毫无爱恋之心，不甘与愤怒却愈烧愈旺。
这些人中的一个，将借她的势青云直上，然后见她终身不得见的风景，做她终身做不得的大事。
凭什么？
白镇岳走回来处，看着满眼慈爱的父皇，轻声问： “儿臣走了，谁来陪着您呢？”
老皇帝揉揉她的头，笑道：“这岳儿就不用担心了。父皇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那宗室的王爷们，会不会说您无嗣？”
老皇帝不笑了，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道： “父皇已经从宗室择嗣子为储，三日后昭告天下。那是个好孩子，日后父皇不在了，也会好好照顾岳儿的。”
“父皇长命百岁。”白镇岳麻木的说着，内心全无触动。
老皇帝看出了什么，但他人老了，孩子也死得差不多了。看着仅剩的女儿，他只是叹气：“岳儿孝顺，不想早嫁，父皇很感动。不如就在宫中多住几年，陪陪父皇也好。”
次日，他杖杀了对自己决议不满的一些“爱妃”。两个月后，他给了白镇岳一个史无前例的女王封号。
她封王那天，钦天监算好的晴天突然电闪雷鸣，像是上天不愿女子称王。
劝诫的大臣们哗啦啦扑了一地，老皇帝脸色难看，却无法像处死宫妃那样杀无赦。他只是顶着一众臣子的哀呼，让所有人完成了这个大典。
亲手为女儿戴上王冠时，老皇帝居高临下盯着她的双眼，意味深长道：“岳儿，人要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父皇就很清楚，你呢？”
白镇岳面色惨白，心中已坚定了主意。
那场大典后，人人赞誉皇帝对女儿的爱护，冒天下大不韪也要封给女儿王位。没有人提过，成了王的公主没有封地，没有上朝，她依然在宫中绣着荷花，安静待嫁。
这有什么呢？难不成真要一个女娃娃上朝议政？君不见晨时鸣叫的母鸡具是妖邪？该杀、该杀、该杀。
皇帝对她还不够好吗？一代君王，能给的已经全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她要是还有几分良心，就不要再作妖了，该嫁人嫁人，难不成驸马还敢薄待“女王”吗？
是的。但有什么关系呢？
又是一次晴天惊雷，白镇岳一剑捅穿了太子的身躯。对方被压在地上，满眼愤恨的咽了气。
白镇岳俯身捡起掉在他手边的泥偶，那是太子微服私访带给她的礼物。偶人很精巧，端庄又美丽，族兄说这娃娃像她，特意带来给她解闷。
话没说完，就被妹妹捅穿了心脏。
白镇岳看着偶人，闪电天光下，它眉眼确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她扔掉了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苦争春者枉生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