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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章

      绿树掩映,湖水清亮得能看见底下游动的银鳞鱼。敏思池的晨雾还未散尽,水汽在初阳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晕,像是给整个湖面镀了层薄纱。铁心武馆就坐落在池边,青瓦白墙的三进院落,檐角挂着青铜风铃,晨风过处,叮叮当当的脆响能传到半条街外。

      馆主宫南鹰老先生惯常起得早,此刻正在前院的青石板上打一套慢拳。他已年过七旬,身板却依然挺拔如松,动作舒展时,老旧练功服的袖口随风飘动,隐约能看见小臂上几道深色的旧伤疤——那是三十年前帝国边境冲突留下的纪念。一套拳打完,他缓缓收势,吐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细雾。

      “老爷,”管家老陈端着茶盘从廊下走来,声音压得很低,“夫人昨儿又熬到后半夜,她前天刚从实验室回来不到两个时辰也是那样。”

      宫南鹰接过温热的茶盏,眉头微微蹙起。他转身看向东厢房二楼那扇窗——窗帘紧闭,但窗台摆着的两盆白茉莉开得正盛,那是金姝婉最爱的花。四十年了,她熬夜的习惯从做学生时就没改过,如今成了联合医大的教授、基因研究所的负责人,更是变本加厉。

      “让她睡吧,”宫南鹰抿了口茶,“早饭温着,等醒了再吃。”

      老陈应了声,却站着没动,犹豫片刻才道:“还有件事……今早的征兵公告,两边同时发的。街坊议论得厉害,几个年轻学员在练功场也在说这个。”

      宫南鹰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瓷器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却觉得指尖有些凉。半晌,他摆摆手:“孩子们自有主张。武馆只管教功夫,不论政事——这话你传下去。”

      “是。”

      老陈退下后,宫南鹰独自站在院里,仰头望着屋檐划出的那一方天空。敏思池上的雾渐渐散了,能看见对岸凌城医学院的白色楼顶。四十年前,那里还叫帝国中央医学院,他和金姝婉就是在医学院的秋季运动会上认识的——她代表医学生参加武术表演赛,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最后却因为计算失误,险些一剑劈了裁判席的桌角。

      想起往事,老人嘴角泛起极淡的笑意。但笑意很快隐去了。

      他们的亲生儿女,宫明和宫月,就葬在敏思池西岸的烈士陵园里。十九年前,帝国和联盟在边境星系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冲突,两个孩子瞒着父母报名参军,一个作为随军医生,一个作为机甲驾驶员,同一天出发,同一天牺牲——消息传回来时,金姝婉正在实验室里做基因测序,听到通讯器里的通知,手里一整盒培养皿摔得粉碎。

      那之后整整三年,武馆前院的青石板上没再响起练拳的声音。宫南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理儿女从小到大的物件:宫明第一次武术比赛赢的木剑,宫月医学院入学时发的听诊器,生日贺卡,全家福……金姝婉则彻底埋进了研究所,最长的一次连续工作了七十二小时,出来时昏倒在走廊上,抢救了六个小时才醒。

      直到二十五年前,那批孩子出现。

      金铁心被随身宝的播报声吵醒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昨晚在武馆后山的训练场加练到凌晨两点——宫南鹰新教的那套“惊涛掌”总在第三式衔接处卡壳,掌风扫断了两根木桩,招式还是没圆融。

      “帝国与联盟同时发布了征兵公告,”第九代随身宝的机械女声字正腔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最高向导失衡正在好转,最高哨兵于9时宣布卸任首席进入深度治疗,敏思池今日水况良好,您的学长陆远先生16分前有来讯——”

      “我擦……”

      金铁心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碰倒了半瓶能量饮料,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往下滴。他总算摸到那个银色的小圆盘,用力按下侧面的停止键。

      世界清静了。

      他瘫回枕头上,盯着天花板上细微的裂缝看了三秒,才抓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头发还湿着——昨晚训练完冲了个凉,倒头就睡,根本没吹干。母亲金姝婉最烦他这个,说长期湿发睡觉老了要头疼,念叨过不下百遍。

      为了免了被唠叨,金铁心抓着毛巾又揉了几把,赤脚走到墙边的干头仪旁。圆柱形的仪器感应到人体靠近,自动亮起柔和的蓝光。他把脑袋伸进风圈里,温热的气流裹住头发,嗡嗡的轻响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才点开随身宝的屏幕。陆远的讯息简洁明了:“学弟,学院武赛快开始了,麻烦你帮我找下相关人员的资料。尤其是联盟军事学院今年新报名的几个,背景越详细越好。谢了。”

      后面附了份名单,五个名字,三个打了星号。

      金铁心嗤笑一声,解开手腕上伪装成运动手环的便携终端,塞进衣兜。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敏思池特有的水汽和青草味。湖对岸,凌城军事学院的训练塔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塔顶的雷达缓缓转动。

      “朱一龙是被卸任了吧,”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窗外的风听,“失衡症会好转才是怪事,神游症也好不了的。”

      作为哨兵——尽管是尚未完全觉醒、等级评估一直卡在B+和A-之间徘徊的“准哨兵”——金铁心比普通人更清楚所谓“最高向导失衡”意味着什么。那不只是新闻报道里轻描淡写的“精神波动”,那是整个哨兵向导系统根基的震颤。三年前,最高哨兵和最高向导在联合会议上同时缺席,就已经是预兆。

      而帝国和联盟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同时发布征兵公告……

      “打量着还有傻子呢。”金铁心扯了扯嘴角,关上了窗。

      他换好衣服下楼时,前院的晨练已经散了。几个年轻学员在打扫练功场,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规律而清晰。厨房方向飘来米粥的香气,混着腌小菜的酸爽味道。

      “铁心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抱着木剑跑过来,额头还挂着汗,“师父让你去书房找他。”

      “现在?”

      “嗯,说是有事交代。”

      金铁心点点头,拐过长廊往主屋去。经过东厢房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扇窗的窗帘已经拉开了,窗台的白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母亲应该醒了。

      宫南鹰的书房在三进院的最深处,推开门,先闻到的是陈旧纸张和墨锭混合的气味。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塞满了纸质书——这在全面电子化的时代堪称奢侈。靠窗的红木书桌上摊着几张泛黄的地图,宫南鹰正戴着老花镜,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什么。

      “父亲。”金铁心站在门口。

      宫南鹰抬起头,摘下眼镜:“进来,把门带上。”

      金铁心照做,走到书桌前站定。宫南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推到他面前。盒子是暗红色的老檀木,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光滑油亮,盒盖上刻着简单的云纹。

      “打开看看。”

      金铁心掀开盒盖。里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上躺着一枚金属徽章——八边形,银底,中心浮雕着一只展翅的鹰,鹰眼处嵌着极小的红色晶石。徽章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

      “你哥哥宫明留下的,”宫南鹰的声音很平静,但金铁心听出了其中极力克制的波澜,“他参军前,从这套制服上摘下来的。说等退伍回来,再重新戴上。”

      金铁心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徽章背面刻着细小的字:“帝国第三军团·特别行动队·宫明”。

      “您今天给我这个,是因为征兵公告?”他问。

      宫南鹰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金铁心,看向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是四十年前他和金姝婉结婚时种下的,如今已经亭亭如盖。

      “二十五年前,你母亲从回溯室带出那批孩子时,有个研究员问她:为什么要救这些可能永远无法正常生活的实验体?”老人缓缓道,“你母亲说,因为每个生命都该有机会看看太阳。”

      金铁心握紧了徽章。金属边缘硌着掌心。

      “你们俩被送过来时,身上除了编号牌,什么都没有。但你,”宫南鹰转过身,目光落在金铁心脸上,“你手里死死攥着一小块碎玻璃,玻璃上沾着血——不是你的。而铁心,”他说的是宫铁心,“他脖子里挂了个小药瓶,瓶子里是半片已经融化的镇定剂。”

      这些都是金铁心从未听过的细节。收养他们的头几年,宫南鹰和金姝婉绝口不提孩子们的来历,只说是远房亲戚的遗孤。直到他们十岁生日那年,金姝婉才简单说了回溯室和基因研究的事,但具体细节始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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