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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一半我一半,你是我的好伙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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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鱼得到消息是在第二天早上,一通来自警局的电话匆匆打来。
这些年他跑过不少回警局了,这次又有些不一样,坐在审讯室的时候还有些懵,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李思是昨天离开纹身店的路上出的事。她家住在青瓦巷口三号,按理说离纹身店就十五分钟的路程,出事的时候早该到家了,走快点都上床睡觉了。只是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回来了,又在半路遇到意外,被抛尸荒坑。凶手一下刺向她左心口,一击毙命置人于死地的位置,又将她抛到四处无人的荒野。
而李思的心脏长在了右边,小时候一直被认成畸形的身体在关键时刻竟救了她一命。
荒坑位置偏,除了偷情的小情侣与爱探险的青少年,那位置平日是没人去的。白天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大早上去那边放风的大爷看见土堆里漏出一截雪白的小腿与被泥水沾染面目不清的少女,吓的差点尿了裤子,慌忙着报了警又送往医院。
这件事原本和宋书鱼是没什么关系的,员工已经从店里离开,之后再怎么样都和他这个老板没关系了。
只是昨天店里也出了事,墙壁新装的落地窗玻璃被一板砖敲个粉碎。更不巧的是现场遗落的凶器正是碎了后落在地面的一块玻璃碎片。
纯净透洁的玻璃变成细长尖锐的凶器。
青瓦巷所处的城区属于落后区,这里嘈杂、混乱,每天一睁眼谩骂声与叫卖声就不绝于耳。最常见的是染着七彩头吞云吐雾的青年与迫于生计夹缝里求生存的中年人。
砸了宋哥纹身店的正是个刚刚成了年的男孩,染着一头炫酷的深蓝色挑染,拷上那副银手套的时候他还尚且不羁的撇撇嘴,似乎颇满意自己昨夜的巨作。然而听到面前严肃的警官掏出警察证示意时,他还是下意识懵了一下。
“你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宋书鱼出了警局撞到他的时候,少年还在不住的挣扎。
“他妈的,这是诬陷!我没有杀人!”
“你们这群条子,这是非法逮捕良民,这是违法的!你们……你们说我杀人,有证据吗?”
证据估计早已没湮灭在昨夜滚烫的大雨之下了。
没有谁会闲到在青瓦巷这个烂地方装监控,拍到偷窃杀人被抓进去算好的,是为青瓦巷人民除害是心怀民众,要是拍到随地大小便或者张叔王婶的偷情,还不够影响邻里感情的。
唯一逃过大雨洗刷的是破碎后又被踢进屋内的玻璃碎片,上面印着陈景亦的指纹。
似乎是证据不足,又好像铁证如山。陈景亦不是第一次进局子,案底丰富的足够写一本个人自传。小到偷东西商场0元购,大到欺负同学受保护费。唯一不同的是前几天在一众青龙帮兄弟的欢呼下,他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礼物是成为完全刑事行为能力人,对所有犯罪担责。
陈景亦因为个人贪念选择了盗窃,打破窗前玻璃时被折返回店里的女店员撞见,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少年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地上锋利的碎玻璃片桶向女店员胸口,又很没有经验的把尸体抛到荒齐地带并留下了作为铁证的作案工具。
再经典不过又再人人痛骂的青少年犯罪之路。
宋书鱼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目光交错一秒,他抬头拉开推拉门走出警局。
李思躺在icu病房里至今未醒,每日费用上千。她家里没什么条件,要不然当时也不会同意女儿来纹身店里当学徒。宋书鱼通过李父设置的捐款渠道转了钱,匿了名没留联系方式,钱不多,刚刚好是李思一个月的工资。
他至今有些心神不定,这几日的事情都好像是黄粱一梦,叫人看不真切。而梦何时才能消散呢?只有入梦者醒来的那一刻才能明了。
他了无生气的朝医院门口走去。
“哎——哎,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一桶冒着热气的蛋花汤连蛋带汤的撒到他半边身子,宋书鱼低头,黄澄澄的蛋花顺着指尖滑落。
“小鱼?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叔没瞅见这有人,快去冲冲凉水,走走!”
“没事的,陈叔叔。”他顺着胳膊上的力道抬头,陈伟佝偻着腰,细心看着漏出的光洁手背,白皙的手背逐渐泛出点点红痕,陈伟皱着眉拉起宋书鱼回病房。
凉水再次打到不算严重烫伤上,他再次开口“没事的,陈叔叔。”手上的痛感已经消散,他抽出被抓着的手腕,再次开口“叔,你在这干什么呢?”
陈伟叹了口气,发丝中黑着混着白随风晃动“你蒋阿姨身体不舒服,这两天在这边住院,我来送饭。”他晃了下只剩半桶的蛋花汤,似乎颇为惋惜。
“你呢?小鱼,身体不舒服啊?”
“身体不舒服跟叔说啊,你这身边也没个能招呼的人,你妈……”陈伟突然噤了声,抬头瞅向身前的少年。
“我挺好的,来看看员工。”宋书鱼耷拉着眼皮。
“哎呦,我听说了,那姑娘现在没事吧,真是丧尽天良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宋书鱼摇摇头,医生告诉他李思命是保住了,但失血过多还不定什么时候醒呢。
很多东西你肯等他就回来,所以总有人选择等待。但不可否认的是更多的东西沉在时光里,像被拒收的情书,反反复复最后被留在邮箱再不见天日。
陈伟看了看宋书鱼并不明快的脸上,长长舒了口气,感叹着世道无常。
蒋姨已经睡着了,裹在雪白的被子里,只漏出半个苍老的小脸。从十年前开始……从十年前那一夜开始,她就常是精神不清的状态,有时是心如稚子的女孩,一会是家庭不幸的怨妇。
上次宋书鱼在巷口遇到她,女人披散着一头灰发,打着赤脚,破着洞的大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她一把扑到李思身上。
“青玉,玉儿,你这两天咋总不回家呢,是不是考试又没考好?妈这次不骂你了行吧……”
宋书鱼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到怀里,女人眼泪鼻涕几乎蹭了他一身,他抽出口袋里塞成一团的纸巾。
“阿姨,别激动……你先擦擦。”
宋书鱼抽了两张卫生纸擦了擦手腕,说下次再来看阿姨。
店里已经被封起来了,他去车上抽了钥匙就回了家。
夜幕降临,城市被笼罩在海雾里,木叶凋零,天地一片苍茫。
小区门口停着辆黑车,宋书鱼的大摩托向前又向后进不去,他摸了摸口袋又怕蹭到了豪车,所幸把车停到路边,左拐右拐先去买了刨冰。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声控的电灯泡随着脚步声的响起时明时灭。
他插入钥匙开了门,转头关门时一双手缓缓搁进屋内。
宋书鱼叹了口气,“我不想见同学,更不想参加同学聚会。”
梁砚舟愣了一下,“……不是,找你是想问别的事。”
屋内没有开灯,楼道口因为话声还时断时续亮着灯。他俩一明一暗,一个弯着嘴角微笑一个微微蹙起眉头。
“不请我进去吗?”梁砚舟抬头看着他,楼道内的亮光随着被拉开的门缝透进来,他张嘴在手呼了口气,热腾腾的呼吸一出来就凝结成水汽,缓缓向空中去。
“进来吧。”
梁砚舟勾起嘴角,“找你是来了解一下你女……你店员的事情。”
他眉头皱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没听错,“李思?你了解她做什么,你们认识?”
“当然不认识她了,但是很不巧,我认识另一个人。陈景亦是我的委托人。”
“你是他的律师?”宋书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们什么关系?”
梁砚舟从海城富人区走出去,到国外进修,多年后学成归来成了知名大律师。就是倒回十年,少年时期的梁砚舟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攀的上的,更别说现在请他当辩护人了。有请律师的钱他也不至于出去敲人玻璃盗窃了。
“啊——”梁砚舟停顿了下,“宋书鱼你在想什么?”
“他妈妈是刘婶。”
照顾梁砚舟长大一直到他出国前都在梁家待着的保姆。
宋书鱼当然记得,多年前大雨天把没带钥匙的他拉进梁家避雨的就是刘婶。
他心头一紧,原本蹙紧的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我那天不在店里,什么都不知道。”
“店里有监控吗?”
“有,但不是红外线的,警察已经去取证了。”
“你女朋友现在怎么样?”
“还在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还有,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不知道为什么梁砚舟总爱把他身边的女性当做他女朋友,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明明他多年来从没谈过一段正常的恋爱,在梁砚舟眼里他却像是身经百战一般。
梁砚舟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毫无感情的“哦”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
问问题的时候尚且还像是律师与知情群众,一沉默下来他们之间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就从毛孔里冒出来,把四周空气冻得冷冷的,又把两个人的身体烘得烫烫的。
宋书鱼绞着身前的两根手指,憋出一段咳嗽。他闷闷道,“没别的事的话,那你先……”
“这件事你要和我一起调查。”
“委托费可以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