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不动了，现在就去弑神》四五爻

49、第 49 章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紧贴方形基座的三个人。那从台阶通道传来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心弦上。不是野兽的爪步，也不是人类行走的足音，更像是一种……平滑的移动，带着细微的机械关节摩擦与某种低能量运转的嗡响。

　　苏棠屏住呼吸，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自动守卫？清洁或维修单元？还是被他们“激活”的其他什么东西？她的手心渗出冷汗，紧握的骨匕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无力。鹰翅和鼹鼠在她两侧，能感受到他们身体的僵硬和微微颤抖。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抵达台阶底部，进入了这条通道。微弱的、非自然的淡蓝色光芒，随之在通道口的方向亮起，并非火把，而是一种冷冰冰的、均匀的照明，映出了通道墙壁规整的轮廓，也映出了一个正在移动的阴影。

　　那是一个低矮的、大致呈扁圆形的轮廓，离地约半人高，无声地悬浮着，底部离地面有一指缝隙。淡蓝色的光源来自它平滑表面的几个条形区域。它没有明显的头部或四肢，移动时稳定得不可思议。

　　它似乎在“扫描”。一道更亮一些的蓝色光带从它“身体”前部扫过地面，缓缓移动，照亮了灰尘和他们新鲜的脚印。光带扫过那些细小动物的骨骸时，略微停顿，发出了几声极轻微的、音调不同的“嘀”声。

　　苏棠的心沉到了谷底。是自动化的侦察或清理单元。他们的闯入，已经被这个沉睡设施的系统检测到了。

　　那悬浮物沿着他们的脚印，平稳地滑行过来。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无情的、机械的精准。距离他们藏身的基座只有十几步了。

　　不能坐以待毙。苏棠的大脑在恐惧中强行运转。这东西明显依赖某种感知（可能是光学、热感应或运动感应）。他们躲在阴影里暂时未被直接“看见”，但脚印已经指向这里。一旦它绕过基座……

　　她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鹰翅和鼹鼠，用最低的气音吐出两个字：“分…散…”然后，她猛地从基座后向通道另一侧、那片散落骨骸的区域翻滚出去！

　　就在她动作的同时，那悬浮物的蓝色光带瞬间锁定她的方向，速度陡然加快！一道细细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束从它前端射出，擦着苏棠翻滚扬起的灰尘射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瞬间熔融又冷却的暗点。

　　高温射线！

　　“跑！”苏棠嘶声大喊，不顾一切地冲向大厅更深处的黑暗。她的动作吸引了悬浮物的全部注意力。鹰翅和鼹鼠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从基座另一侧窜出，朝着来时的台阶通道亡命狂奔！

　　悬浮物似乎犹豫了零点几秒（也许是优先级判断），随即放弃追击鹰翅二人，锁定苏棠，加速追去。它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卷起了地上千年的尘埃。

　　苏棠在绝对的黑暗中拼命奔跑，全靠记忆和脚下触感判断方向。身后那冰冷的蓝色光源如同死神的眼睛，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空气被加热的焦灼感，以及红色射线偶尔擦过身边石壁发出的轻微“嗤”声和瞬间的火星。

　　大厅比想象中更大、更复杂。她冲过一片开阔地，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前扑倒。就在倒地的瞬间，一道红色射线从她头顶上方掠过，击中了前方一个凸起的石柱状结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和碎裂声。

　　顾不上疼痛，苏棠连滚爬起，却发现那悬浮物似乎被石柱吸引了注意力，蓝色光带仔细扫描着被击中的部位。借着这短暂的喘息，苏棠瞥见石柱后方，似乎有一个更低矮的、黑漆漆的洞口。

　　没有选择！她矮身钻了进去。洞口狭小，她几乎是挤进去的，但里面似乎是一个独立的、更小的房间。

　　悬浮物显然无法通过这个小洞口，停在了外面。蓝色光带照射进来，在房间内扫动。苏棠紧贴在内侧墙壁，躲在光线直接照射的死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听到外面传来持续的、音调变化的“嘀嘀”声，那悬浮物似乎在尝试与什么沟通，或者进行更复杂的扫描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嘀嘀”声始终未停，但悬浮物也没有离开的迹象。苏棠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这个临时藏身所能支撑多久？这东西会不会呼叫更多的同类？

　　绝望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身后紧贴的冰冷墙壁。触感……有些不同。不是那种光滑的修整面，而是……带有更多凹凸的刻痕，甚至有些像是……按钮或接口的轮廓？

　　她猛地转过身，不顾外面悬浮物的威胁，用手仔细抚摸那片墙壁。眼睛逐渐适应了从洞口透进的微弱蓝光，她隐约看到，这面墙上，有着比外面通道里更密集、更复杂的凹陷图案。而在这些图案的中心，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区域，微微向内凹陷，里面是几个排列成环状的、小小的圆形凸起，材质非石非金，触感温凉。

　　一个控制面板？或者……一个交互界面？

　　外面的“嘀嘀”声变得急促起来，悬浮物的蓝色光带开始频繁扫过洞口，似乎准备采取更主动的措施，比如使用射线扩大洞口。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棠一咬牙，将手掌按在了那个环形凸起区域。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变数。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几秒钟后，掌心下的凸起物忽然微微下陷，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嗒”声。紧接着，整个小房间……不，是整个地下空间，那永恒的背景嗡鸣声骤然发生了变化！

　　低沉的嗡鸣拔高了一个音调，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活跃”。墙壁上、包括苏棠手按的控制面板周围，那些原本黯淡的、抽象的刻痕纹路，突然从内部亮起了柔和的白色光晕！并非之前看到的蓝色，而是更接近自然光的白色，虽然亮度不高，却足以将这个小房间照亮！

　　光纹流淌，构成了极其复杂而美丽的图案，有些像星图，有些像某种流体力学的模拟，还有些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动态符号。整个房间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外面的悬浮物似乎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扫描光带乱晃了几下，“嘀嘀”声变得杂乱无章，然后，它竟然缓缓地向后退去，蓝色的光源也黯淡了些许，像是在重新评估状况，或者接到了更高优先级的指令。

　　苏棠的手掌还按在面板上。她感到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那些发光的白色纹路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流过。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一种清晰的、中性的、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思维投影：

　　“检测到非标准生物接触…识别序列缺失…能量特征部分匹配‘观察者’协议底层编码…判断：潜在授权个体…启动基础交互模式…”

　　苏棠惊呆了。她听得懂！不是语言本身，而是含义直接灌注进意识！这技术…远超她的想象。

　　“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棠尝试在脑海中发问。

　　“本单元为‘方舟’第七号生态观测前哨站，自律维护系统。当前状态：低功耗休眠模式，基础环境维持及数据记录运行中。你，非注册‘观察员’，能量特征异常。请提供访问授权或解释。” 思维投影的回应迅速而直接。

　　观测前哨站？方舟？苏棠抓住关键信息。“我…我不知道什么授权。我来自…外面。我的世界和这里不同。我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晰。

　　短暂的沉默，只有光纹无声流淌。外面的悬浮物已经完全退开，安静地悬浮在通道中，像个忠诚的卫士。

　　“能量特征分析确认…时空坐标严重偏移…符合‘意外闯入者’特征数据库。根据《非介入观察基本守则》及《意外接触处理预案》，启动次级协议：信息有限交换与风险控制。”

　　“提问一：外部当前生态圈主导生物智能等级？”

　　苏棠心中一震。它在评估！评估他们这些“原始人”的文明水平！“他们…使用简单的石器和骨器，群居，有初步的语言和社会结构，依赖狩猎和采集。还…很原始。”她如实回答，心情复杂。

　　“记录：目标生态圈智能等级：‘萌芽早期’，技术特征：‘前金属时代’，社会复杂度：‘简单部落’。符合第1147号长周期观测样本基本特征。无明显外部文明干预迹象（除本次接触）。”

　　它在记录他们！像记录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苏棠感到一阵荒谬和寒意。

　　“提问二：你，异常个体，所携带的非常规知识及思维模式来源？”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我来自…另一个可能类似，但技术更发达的时代。我的知识在那里是普通的，但在这里…大部分没用。”苏棠苦涩地想到自己那些“错误百出”的理论。

　　“分析：个体携带‘超前认知范式’，对当前生态圈样本构成不可预测变量。根据预案，处理选项：A. 记忆修正与同化；B. 限制活动与持续观察；C. 协助有限度适应并标记为特殊观察子项。”

　　选项？苏棠的心提了起来。A项听起来像是洗脑，B项是囚禁，C项…

　　“选C！”她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喊道，“我可以适应！我…我正在试图帮助他们生存，没有恶意干涉！我只想活下去，也可能…让他们活得更好一点，仅此而已！”

　　又是短暂的沉默，光纹的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

　　“协议权衡…个体能量特征与‘观察者’底层编码存在0.7%相似性（原因未知），视为极微弱潜在关联…风险与价值评估…‘有限度适应’子项更符合《守则》对非恶意意外变量的处理倾向…决策：批准选项C，附加严格限制。”

　　“限制条款：禁止主动传授超越当前生态圈自然演进阶段的技术核心知识（例如：冶金、火药、高级机械原理）。禁止直接使用或引导使用本前哨站任何功能性设施（环境维持基础能量场除外，其影响已存在）。允许基于其超前认知范式进行的社会组织优化、生存技巧改良及非技术性知识传播。你将被标记，活动将被本单元被动记录。如违反限制，将触发约束机制。”

　　苏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湿透了后背。虽然被套上了“紧箍咒”，但至少避免了最坏的结果，而且…“环境维持基础能量场”？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裂谷里的温度异常，温泉，还有…有些地方格外寒冷或温暖，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环境维持基础能量场’的影响？那个‘嗡鸣’声？”

　　“正确。本前哨站低功耗运行，仍维持小范围地质稳定及地热调控，以保障观测样本基础生存环境，避免非观察性大规模灭绝。此为该区域冰河期环境中存在相对适宜微气候的主要原因。”

　　原来如此！裂谷能成为生存绿洲，并非完全自然形成，而是这个沉睡的“观察站”无意识中提供的“温室”效应！那些异常点、黑石、甚至星空中的轨迹（可能是轨道观测器），都是这个宏大而沉默的观察系统的一部分。

　　“那些…引导光，还有冰原上的东西…”

　　“引导光为低功耗状态下，对特定频率声波信号（你们发出的哨声、规律敲击）的自动回应程序，旨在引导至预设的‘接触测试点’（冰原残骸区）进行初步生物智能与好奇心评估。你们通过了基础评估，故未触发防御清除程序。”

　　一切都有了解释。裂爪他们的失踪…恐怕是在没有“异常个体”（苏棠）引导的情况下，意外接触了系统，未能通过评估，或者触发了其他危险。

　　“你能…告诉我，之前是否有一队像我这样的人类，大概十人左右，在冰原附近…他们怎么样了？”苏棠带着一丝希望问。

　　“查询近期被动记录…约96个本地时间单位前，检测到一组生物信号接近三号残骸测试点。信号显示中等智能反应，但伴随高强度应激与攻击性行为（可能因恐惧），触发测试点基础防卫机制。记录显示部分生物信号坠入天然地质裂隙（冰隙），部分信号在防卫机制启动后逃离，方向分散，后续丢失。生存概率…低于12%。”

　　希望破灭了。裂爪他们凶多吉少。苏棠感到一阵悲伤和无力。

　　“交互时间将至。系统将恢复低功耗状态。标记已完成。记住限制条款。本单元将关注‘有限度适应’进程。现在，出口指引已提供。”

　　随着这个最后的思维投影，苏棠面前墙壁上的光纹图案变化，勾勒出一条清晰的、发光的路径，指向房间另一个方向——那里原本看起来是实心墙壁，此刻却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向上的、狭窄的阶梯，顶端有自然光渗入。这是通往裂谷另一处的出口。

　　与此同时，外面通道里的悬浮物彻底熄灭了蓝光，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消失不见。整个地下空间的嗡鸣声也恢复到了最初那种低沉、平稳的背景状态。

　　苏棠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短短时间内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她不仅确认了高等文明观察者的存在，了解了裂谷乃至这片区域的部分真相，为自己和部落争取到了一个“有限度适应”的生存空间，也背负上了严格的限制和沉重的秘密。

　　她休息了片刻，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流动光纹、寂静而神秘的小房间，然后毅然转身，踏上了那条发光的出口阶梯。

　　当她终于从一处隐蔽的、位于裂谷另一端岩壁裂缝中钻出，重新呼吸到冰冷但自由的空气时，阳光正刺破晨雾，照亮了积雪的谷地。远处，聚居点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尽管燃料稀少），显示着生命依然在顽强延续。

　　她回头，望向裂谷深处那幽暗的灌木丛方向。那里沉睡着观察者，也沉睡着秘密与限制。

　　但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沉重，也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明晰。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真实规则了。她知道哪些线不能越，也知道自己那“错误百出”的现代思维，在“有限度适应”的框架下，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皮袄，握紧了手中的骨匕，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迈出了坚定而沉稳的步伐。

　　最终的抉择，不在这个早晨，而在未来的每一天。如何带领这群信任她、依赖她的人们，在这个被观察的、残酷而又隐含一丝“温室”恩惠的冰河世界里，活下去，甚至……有尊严地、更好地活下去，将是比应对任何自动守卫或理解任何高等协议都更加复杂和漫长的挑战。

　　而属于苏棠，这个“意外闯入者”与“有限度适应者”的故事，即将翻开它最终章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