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筱妧

1、入宫选秀

　　暮春的风裹着御花园飘来的海棠香，落在方筱妧素色的绣裙上，晕开细碎的暖意。她垂着眼，指尖轻轻攥着腰间系着的玉髓佩，那是母亲昨夜亲手为她系上的，玉佩冰凉的触感，刚好压下心底翻涌的局促。

　　同行的秀女们或窃窃私语，或刻意挺直脊背，鬓边的珠翠随着脚步轻晃，叮当作响，唯有方筱妧一身浅碧色襦裙，未施粉黛的脸上只凝着几分沉静，像株临水的青竹，不张扬，却难掩清隽。

　　“下一位，吏部侍郎方谦之女，方筱妧。”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人群，落在她耳中。

　　方筱妧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缓缓上前，裙摆扫过青石板路，没有半分拖沓。进了太和殿偏殿，她依着入宫前学的礼仪，屈膝跪拜，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上座的皇后与两侧的嬷嬷听清：“臣女方筱妧，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圣泽绵长。”

　　皇后端坐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宝座上，目光淡淡扫过她。眼前的秀女身形纤细，眉眼温婉，虽无惊艳之姿，却胜在气质干净，眼神澄澈，没有寻常女子的贪慕与惶恐，倒让见惯了趋炎附势的皇后微微颔首。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方筱妧缓缓抬眼，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她的眸子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亮得纯粹，落在皇后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却没有半分谄媚。

　　旁边的李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见状凑到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这方小姐瞧着是个沉稳的，举止得体，眉眼间也有几分书卷气，想来是好好教养过的。”

　　皇后微微点头，指尖叩了叩宝座的扶手，目光落在方筱妧腰间的玉髓佩上：“这玉佩，倒是别致。”

　　方筱妧闻言，轻声回道：“回娘娘，此佩是臣女母亲所赠，说是玉能养性，愿臣女入宫后，亦能守本心，安本分。”

　　这话答得巧妙，既解释了玉佩的由来，又隐晦表了自己的心意，不贪荣宠，只求安稳。皇后听了，眼中多了几分赞许，缓缓道：“倒是个明事理的。赐花，留用。”

　　内侍立刻端来一盘绢花，其中一朵淡粉色的海棠绢花，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取来，轻轻插在方筱妧的发间。绢花的香气混着海棠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方筱妧再次屈膝跪拜：“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身时，她的脚步依旧沉稳，只是心底那点局促，终于被一丝安稳取代。她知道，这朵绢花，是她踏入这朱墙深宫的第一步，往后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她会如母亲所愿，守本心，安本分，在这深宫之中，寻一处属于自己的安稳角落。

　　赐花留用的秀女们，需在偏殿外等候内侍分配宫苑。方筱妧立在廊下，指尖仍残留着发间绢花的软滑触感，目光落在远处错落的宫阙上，飞檐翘角嵌着鎏金，在暮春的天光里泛着冷寂的光，比太和殿的威严，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静谧。

　　同行的秀女中，有几位已面露喜色，互相攀谈着猜测会被分到哪座临近帝居的宫殿，唯有她依旧沉静，只偶尔抬手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神色淡然。

　　不多时，内侍们捧着写有秀女姓名与宫苑的牌子走来，依次唱名。“吏部侍郎方谦之女方筱妧，居长乐宫偏殿玉芙堂。”

　　方筱妧闻言，心中微定。长乐宫虽非最得宠妃嫔所居的核心宫苑，却胜在清净雅致，远离后宫纷争的中心，正合她求安稳的心意。她上前接过内侍递来的腰牌，轻声谢过，便跟着引路的宫女往长乐宫走去。

　　玉芙堂依水而建，院中有一池碧荷，此时虽未到花期，却已见新叶亭亭，池边种着几株玉兰，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殿内陈设简约，青竹屏风，素色锦缎，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却透着几分清雅，与她的气质格外契合。

　　“方小主，这玉芙堂虽偏，却胜在清净，平日里少有人来叨扰。”引路的宫女名叫春桃，是分配给她的贴身宫女，性子温顺，说话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往后奴婢便伺候小主起居，有什么需求，小主尽管吩咐。”

　　方筱妧点点头，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轻声道：“劳烦你了，往后诸多事宜，还要多仰仗你。”

　　春桃连忙屈膝应下，又细细为她介绍了宫苑的规矩，哪些地方不可去，哪些人需谨慎应对，言语间满是细致。方筱妧静静听着，将每一句都记在心里，她知道，这深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安置妥当不过半日，便有其他宫苑的秀女前来拜访。第一位来的是居住在长乐宫主殿的沈清瑶，其父是当朝太傅，家世显赫，容貌明艳，一身桃红色襦裙，鬓边插着赤金点翠步摇，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贵气。

　　“方妹妹，听闻你也住长乐宫，姐姐特意来看看你。”沈清瑶笑着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却很快掩去，“这玉芙堂虽小，倒也雅致，妹妹住在这里，倒是清净。”

　　方筱妧起身相迎，微微屈膝行礼：“劳烦沈姐姐特意跑一趟，妹妹愧不敢当。”她语气平和，既不卑不亢，也没有刻意攀附，让沈清瑶原本准备好的诸多试探，都落了空。

　　两人闲聊了几句，沈清瑶大多时候在说自己家中的趣事，言语间隐晦地炫耀着家世，方筱妧只是静静倾听，偶尔点头回应，不接话，也不附和。沈清瑶见她这般沉稳，倒也没再多说，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送走沈清瑶，春桃忍不住低声道：“小主，这沈小主瞧着，倒是个不好相处的。”

　　方筱妧淡淡一笑，走到窗边，望着池中的新叶：“深宫之中，哪有容易相处的人。咱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惹事，也不怕事便是。”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宫女的通报，说是翊坤宫的丽嫔娘娘派人送来了赏赐。方筱妧心中一动，翊坤宫是宠妃丽嫔的居所，丽嫔苏氏，出身将门，容貌艳丽，性格张扬，入宫三年便从才人晋封为嫔，深得皇上宠爱，是如今后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送来的赏赐是一盒精致的点心和一匹上好的云锦，送礼的宫女态度恭敬，却也带着几分翊坤宫的傲气：“方小主，丽嫔娘娘说，见小主是新晋秀女中难得的沉稳之人，特赐下这些物件，愿小主在宫中安好。”

　　方筱妧连忙让人收下赏赐，又让春桃取了些银两赏给送礼的宫女，笑着道：“劳烦姐姐替我谢过丽嫔娘娘恩典，臣女感激不尽。”

　　宫女收下银两，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转身离去。春桃看着桌上的点心和云锦，眼中满是欣喜：“小主，丽嫔娘娘竟会特意赏赐您，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方筱妧却没有太多喜悦，她指尖抚过云锦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丽嫔娘娘这般厚爱，未必是好事。咱们初入宫，根基未稳，太过引人注目，反而容易招来祸患。”

　　春桃闻言，也收敛了笑意，连忙点头：“小主说得是，奴婢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方筱妧每日只是在玉芙堂中读书、练字，偶尔到院中小坐，从未主动去拜访其他妃嫔，也不参与秀女们的私下聚会，性子沉静得像是这深宫之中的一株幽兰，不与百花争艳，却自有风骨。

　　她虽刻意低调，却还是渐渐听闻了后宫的诸多事宜。如今的后宫，除了深得圣宠的丽嫔苏氏，还有端庄持重的皇后佟氏，居住在永和宫的贤妃魏氏，贤妃性子温和，与世无争，却因家世普通，始终不得重用；另有居住在景仁宫的惠嫔李氏，丽嫔的死对头，两人素来不和常常明争暗斗。而皇上萧景琰登基三年励精图治颇有明君之风只是后宫之事向来不怎么上心大多时候都交由皇后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