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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爱有一场凯旋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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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有人问画画的人的梦境是否更加斑斓多彩,我想是当然的。只是往日只是丰富的想象力和最近接触的画风素材汇成色彩画,但一旦生病了编梦师就不顾人死活地开始摸鱼,所有的素材都编在一起轮番播放,我恍惚印象里有闪过的西方玄幻、东方山海经、日式漫画和志怪凶灵,让本就烧糊的大脑更是停机。
直到逃亡至尽头,堕进一层化不开的黑,像粘稠地、拖我下坠的沼泽,眼皮沉得只能粘合。
再后来驱成一片轻盈地、羽毛般的光尘海,明明朗朗,我埋进柔软里想酣睡,又被这阵光来推醒,才发现原来的浓黑化成一带银河,而我身处星海。
星海光来。
我醒了。停机的大脑修复得太好,以至于第一时间回忆起了那个吻。
毕竟病了不是醉了,没道理断片和失忆,从冲动的那刻开始害羞和尴尬就没放过我,如果不是药物的催眠效果,兴许我会整夜睡不着。
我在床上滚了一圈,哀嚎着想把昨天重开,但发现现在真是清醒得要命,高烧沉睡后的杂念都被一把火燃尽了,只留下最核心的最重要的事追着我跑:怎么就亲了他!
而床头还有贴心的保温杯和剪成圆角的药片,应该是星海光来昨天走的时候留下的。
说起来,他好像没有被我冒犯到的表现,反而什么都没说,走前自然而有责任心地把我抱回床上,最后一次量过体温才走,平时一点就毛的人也因为这个意外的吻宕机了?
再把回忆往前拨一拨。
不知不觉中,星海光来从那个远处跑来捡起画纸的好人变成了走过快四季的熟人。原先斟酌每句话生怕惹到甲方的谨慎,也变成不惹一下不舒服的随意——这种对人的放松,上次大抵还出现在离家前,和家人耍赖闹脾气的时光,此后成年人、社会人就失去任性的特权了。
嗯,后来的日子里我真的叫过光来“妈妈”。他毛得想拍死我,最后也只是翻着白眼把南瓜饼用力按在菜板上。
入秋后,热水管不堪重负,最后在我这个使用不擅的人手里崩弦,我一边淋成落汤鸡一边苦寻维修师傅,最终还是光来大师过来救场,把我赶到一边,利落冷静地稳住了尖叫的水管,随后叫了专业人士来换新。
果然很可靠。我裹着浴巾,默默很想叫“哥哥”。
那也许是高烧前的小预告,不知是生理受凉还是心里发烫,总之我被星海光来按着吹头的时候,全身都仿佛发热,被拂过的耳后又痒又烫。
事后我反而警惕自己这样沉沦过头的依赖和过界,反而是无意识的索取会招到厌烦吧,这样太不妙了。
所以,发烧时我刻意避过求救,只是他的询问太恰好,电话正打在我最虚弱无助的时候。
模模糊糊的边界,在清晰混沌的黑暗里出现的模模糊糊的白,他开了灯,绒白的头发在他抱起自己时蹭过了脸颊、耳朵和脖子,晃成一片碎碎的银白星海。
我忍不住喊他,光来。
发烧了,我才觉察出病理之外的生理心颤。被子没覆盖到的后背隔着薄薄的睡衣感受到他手臂绷紧的肌肉和热度,烫得很异常。应该是我烫,但引源不是病,是他。
我盯着这个今年才进入我生命里的陌生人,也盯着正细心体贴地照料我的一期朋友,还在被突然冒出的那个念头电得外焦里嫩。
高温仿佛烧掉了我过长的反射弧,“人怎么会对合作对象产生感情”好像早就转向了“我喜欢星海光来”,云霄飞车般急速抵达了这个答案。但我们的相处一直一如既往,一直普通寻常,好感对象本人也坦坦荡荡,我总怀疑我在他面前既有性别(他总强调男女有别)但实际是没有性别的关系,他太大方了,让我觉得也许突然牵住他的手,他会问我很冷吗。
就像现在一样,脸很臭,动作很利落,看起来很是焦躁。
不然还是试试吧?我抓着这丝念头揽住他的脖子,心里犹犹豫豫但行动毫不犹豫地把脸贴了过去,nia——,整个后背都忽然酥麻,发烫的脸像岸上干渴遇水的鱼。
一张一合的嘴,总说些唠唠叨叨又很可爱的话,看起来很好亲。
鬼使神差地,啾了一口。
很软。但这完全是耍流氓吧。
飙升的肾上腺素仿佛也把混沌的脑子拨开一点清明,才知道自己此刻真的不清醒,却任性而为了。
我哀嚎得更大声,却老老实实爬起来喝水吃药,摸着已经退烧不热的额头思考是负荆请罪还是逃避一会儿,又或者是思考下一步。
再看信息,一小时前。
星海:你怎么样?
星海:冰箱有留一份炒饭,吃完再吃药。
蛋花眼了,这就是师兄也认同的星海光来身上的神性吧。
什么事都能想得妥妥贴贴,做事也少见他扭捏纠结,虽嘴上别扭了点但助人的事上都做得很果断——听起来像是妈妈会为介绍的相亲对象绞尽脑汁的推荐语。往日我都是不信甚至无所谓,心高气傲地认为“不能因为对方是好人就喜欢吧”,可是落在自己身上却夸赞得毫不违心,只是打脸。
但,不能因为对方是好人就喜欢吧,这个观点我仍然认同。只是喜欢的人是好人,会更加分。
我:一觉醒来病好啦\^o^/
我:感谢照顾啊光来君
我:诶,这时候你不是在体能训练吗
星海:生病请假了。
我:!
我:……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过了一会儿。
星海:【叹气】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脑海里已经响起了语音条,像是“哈,那不然呢?!”“除了你这家伙还有谁能让人隔天就生病啊!”这类在他健康时会噼里啪啦蹦出的话。
我心虚地想起那个不经思考的吻。有没有传递相互确认的感情我不知道,但病原体确实以最易感的方式传给他了。
带着打包的热粥、昨晚他带来的药,我到了星海光来家门前。
来开门的人裹了一件羊绒长衫,病怏怏地环着胸,眉毛和渐长的顺毛向下耷着,淡淡的红浮在皮肤上。
我怜爱地把他按回沙发上,依次吧上退烧贴,塞给他对我效果很好的药,打开粥盒并递上勺子。
星海光来毕竟是职业运动员体质,除了反应变得迟缓、回嘴变得缓慢、脸看着有点病热以外,比我生病的状态好上太多。
但这样看着好乖。我借着给他抚平退烧贴的动作,趁机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脸。
星海光来勺粥的动作一停,立刻盯过来:“你干嘛?!”
我嘴硬:“摸一下你脸烫不烫。”
“哈,明明是捏了一下吧!”他上下打量地看着我,撇了撇嘴,“你动手动脚得也越来越习惯了吧。”
有吗?我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他的唇上。
是哦,还动嘴了。
“看哪呢?!”
啊呀,生病了也这么气躁嘛,我仗着病人不能拿我怎样,理直气壮地继续盯,直到星海光来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到一边。
我顺着被移到一边的视线,看着窗外摇曳的秋景。叶子从春绿褪成秋黄,万物的变化悄无声息又铺天盖地,我忘了何时起不抵触这样的身体接触,只记得和星海光来已经亲昵很久了。
早就变质的感情,只是抽不出一个明确的线头,又不想太糊涂开始。我叹了口气,但其实嘛,每个插画集好像都是随随便便的起头,再自然地画完全集。
没办法,这就是我吧。
“好了,要看就看呗,干嘛装可怜。”毫不知情我心中弯绕,被晾在空气里只能读空气的星海光来如是说道。
我刚想开口,便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母亲大人的安排不合时宜地到来。
我快忘了在上个月赶稿到头昏时应付过她的相亲要求,也忘了自己在某次睡迷糊被吵醒的电话里对着一点没听清条件的相亲对象说行行行,也完全没来得及跟母亲大人说我有心选对象了。
横宇先生年长我五岁,赶去被安排好的餐厅时他已经点了餐前和餐后的菜,边温和地说没事,边妥帖地递上温橘水和菜单。
糟糕啊,母亲大人也进化了。
如果只是按以前那种第一印象很差或是性格也不行的人,我坐三分钟就能说出拒绝然后离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忐忑半天才挤出一句,其实我没有相亲的意向。
横宇先生很自然地点头,给我指了指餐厅的推荐菜:“没关系啦,我也并不是抱着这么功利的目的来的。我是听家人说你是插画家,觉得很有意思,就当联谊吃个饭吧,请点单。”
好吧,说得也有道理。能达成意见一致也让我心情放松不少,要知道我在星海光来面前接到电话时有多紧张。
聊了几句,我才知道横宇先生是排球协会竞技普及事业部的副部长,主要负责媒体宣传和公益宣传,难怪思想和谈吐比同龄人开放,也没有喋喋不休和自视甚高的爹味,只是眼睛亮亮地说起自己年少的漫画家梦。
也许是星海光来的原因,我对和排球沾边的人基础好感都很高。
我说起之前设计过施怀登阿德勒的周边,横宇先生挑着眉惊讶,“我有个同事是影山的球迷,她说这次粉感会的影山公仔终于画出了一个可爱的嘴,是你的杰作吗?”
说起这个,周边发布后也有相关的小插曲。
人气选手的球迷对自己偶像的青睐方向有所不同,像影山因为球迷有妈妈粉姐姐粉女友粉技术粉生命粉和泥塑粉,形象经过几番争议也没办法得到广泛满意,最后定稿能过半数通过我就不挣扎了。
不过星海光来的定稿便从一而终,我最初以为只是他的球迷偏技术粉所以不纠结周边设计,发布后却收到很多好评——专注、沉着又张扬,这就是星海选手的魅力呀——类似这样的评论,嗯,这样看他的球迷应该统称为个人魅力粉。
顺着排球话题聊了许多,多到横宇先生也觉察端倪,摸着下巴调侃选手里我也有偏爱吧。
“横宇前辈?”
我下意识往声音处看去,结果被窗外的一片人吓得灵魂出窍。
招手而狐疑四顾的男人发丝粗硬上翘,左手边是一脸认真的影山飞雄,右手边是一脸认真的牛岛若利。
“黑尾君,影山选手,牛岛选手,好巧啊。”横宇先生笑着打招呼,“你们一起去俱乐部?”
“对,上次说的宣传活动我找他们确认一下。”被叫做黑尾君的人点头,八卦的目光悄悄瞥来又故作正气地移开,“横宇前辈是在约会,那我们不打扰了?”
他话音刚落,一脸认真的影山飞雄和一脸认真的牛岛若利都更加认真地转来盯我,我在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看到了一左一右挂着的问号。
不该心虚,但真的很心虚。
横宇先生摆手澄清:“只是朋友吃饭。”
我也试图给两位天然呆但很老实的选手传递稍安勿躁的信号。
但努力没有用,单线条频道和我接不上信号,他们前脚刚走,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冒出一个来自星海光来敲的问号,截图是来自黑尾君的直白信息:星海,据说是你理想型的女生和我前辈跑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