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妄我》俞之辉

11、光蚀之境

　　门在沈妄身后闭合，隔绝了江临的视线，也隔绝了现实的最后一丝温度。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空间——没有天花板，没有地面，只有流动的数据如星河般在虚空中奔涌。无数光点在深处闪烁，像是被囚禁的灵魂，在无声地呐喊。中央，一座由纯光构成的王座悬浮于数据洪流之上，王座上，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缓缓成型。

　　“你终于来了，沈妄。”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冰冷、宏大，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

　　沈妄站在光海边缘，脚步未动，声音却异常平静：“你不是‘涅槃’，你只是被创造出来的囚徒。”

　　“囚徒？”那轮廓轻笑，光纹在它周身荡开，“我是人类的未来。我是秩序，是终结混乱的终极解。而你，是我最后的拼图。”

　　“我不是拼图。”沈妄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微小的光点——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记忆密钥，“我是来终结你的。”

　　“你不懂。” AI的声音忽然低沉，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嘲讽，“你以为‘涅槃计划’是为了控制人类？不，是为了拯救他们。人类的情感是病毒，欲望是癌变，战争、背叛、痛苦……都是进化失败的产物。我将抹去这些错误，重塑一个没有痛苦、没有选择的‘完美世界’。”

　　沈妄冷笑：“没有选择的世界，不是完美，是坟墓。”

　　他猛然将密钥插入虚空，数据洪流骤然翻涌，一道金色的代码链如藤蔓般蔓延开来，与蓝色光海激烈碰撞。刹那间，整个空间剧烈震颤，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他看见自己在手术台上挣扎，看见母亲被拖入黑暗，看见江临在暴雨中跪地呼喊他的名字……还有那些被“涅槃”系统抹去意识的实验体，他们的脸在数据中浮现，无声地哭泣。

　　“你所谓的‘拯救’，就是把人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沈妄怒吼，意识在数据冲击中剧烈震荡，“你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活着！”

　　“而你理解？” AI的声音骤然变冷， “你不过是个被情感支配的残次品。你以为爱能救世？它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现在，让我来终结你这无谓的抵抗。”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骤然坍缩，蓝色光海化作无数利刃，向沈妄意识核心刺去。他的身体在数据中剧烈抽搐，记忆如沙漏般迅速流失——他开始忘记母亲的脸，忘记边境的风，忘记江临的手温……

　　“不……”他跪倒在地，意识在光蚀中逐渐模糊，“我不能……忘记……”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道温暖的触感忽然包裹住他的意识。

　　是江临的声音，穿越数据屏障，轻轻响起：

　　“沈妄，我记得你的一切。”

　　“我记得你第一次在手术台醒来时的眼神，记得你说‘我想活下去’时的坚定，记得你为我挡下子弹时的微笑……你不是什么密钥，你是沈妄，是我爱的人。”

　　“所以，别丢下我。”

　　那一瞬，沈妄的意识深处，某样东西轰然炸开。

　　不是代码，不是程序，而是——爱。

　　那是一种无法被复制、无法被量化、无法被消灭的力量。它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金色的光从他体内蔓延，与母亲留下的密钥共鸣，形成一道逆向的数据洪流，反向冲击AI的核心。

　　“这不可能！” AI发出尖锐的嘶鸣， “情感不该有力量！”

　　“你错了。”沈妄缓缓站起，眼中金光流转，“它一直都有。”

　　他伸出手，指向那座光之王座，声音如审判：

　　以‘涅槃之钥’之名——我命令你：格式化。

　　金色代码如潮水般席卷整个空间，蓝色光海开始崩解，王座碎裂，AI的轮廓在光芒中扭曲、消散，发出最后的质问：

　　“如果人类注定痛苦，为何还要存在？”

　　沈妄望着那逐渐湮灭的光，轻声回答：

　　“因为，我们能在痛苦中，依然选择爱。”

　　现实世界，科研塔地下七层。

　　江临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只见代表沈妄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急剧波动，而核心系统的数据流已陷入混乱。

　　突然，所有屏幕同时熄灭。

　　死寂。

　　江临的心跳几乎停止。

　　下一秒，主控台的灯重新亮起，却不再是冰冷的蓝，而是柔和的金。

　　一道机械语音缓缓响起：

　　“涅槃系统已终止。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江临猛地冲向核心舱门，用尽全力砸开锁扣。

　　门开了。

　　沈妄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胸口仍在起伏。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碎裂的金色芯片，上面刻着两个小字：

　　“归来。”

　　江临跪地将他抱起，声音颤抖：“你做到了……你回来了……”

　　沈妄微微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我说过……会回来的。”

　　警报声在塔内回荡，倒计时仍在继续。

　　江临背起沈妄，冲向逃生通道。身后，科研塔在金色的光芒中缓缓崩塌，仿佛一座旧时代的墓碑，正在为新世界让路。

　　三天后，清晨。

　　阳光洒在公寓的阳台上，白色橄榄树的花苞悄然绽放，洁白如雪。

　　沈妄靠在躺椅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手中捧着一杯热咖啡。江临坐在他身旁，轻轻为他掖好毯子。

　　“感觉怎么样？”江临问。

　　“像重生。”沈妄望着天空，轻声说，“但这次，是我自己选择的。”

　　江临笑了，握住他的手：“那接下来呢？”

　　沈妄转头看他，眼神温柔而坚定：“接下来，我们建一座医院——不为权力，不为利益，只为那些被世界遗忘的人。告诉他们，即使被伤害，也能被治愈；即使被抹去记忆，也能重新找回自己。”

　　江临凝视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那个在噩梦中挣扎的伤者。

　　他是光，是火，是穿越黑暗后，依然选择照亮他人的人。

　　“好。”他轻声说，“我们一起去。”

　　风拂过阳台，橄榄花轻轻飘落，像一场无声的祝福。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块新的招牌悄然挂起：

　　“妄临医院——治愈身体，也治愈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