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滤镜掉了》苏莞雯

70、败局

　　流金城总经理赵之斌被警方带走调查的消息一出，舆论攻势排山倒海而来。

　　虽然赵之斌只是去警局做了笔录，很快就恢复了自由，流金城的公告、声明也发了一个又一个，但未能消减民众的激进，连带着美颜科技集团的股票也颓势一片。

　　赵秋辰看到新闻时，还在流金城永昼区与金圣杰、金小扇兄妹见面。

　　她在妈妈家住了一天，家里没有虚拟神经座椅，接到金圣杰要她上线的消息后只好去了附近的网吧。

　　金圣杰因为流金城的一系列风波也得了清闲，成功摆脱监视者，挑了处私密性好的雅室。

　　“赵之斌被警察带走了，是因为那个保安？”赵秋辰第一时间向金圣杰求证。新闻没有公开赵之斌被调查的原因。

　　金圣杰挑眉：“不然呢？”

　　流金城数据造假丑闻的责任已经被赵之斌转移给替罪羊了，如今能快速扳倒他的理由不多。

　　“可是那人会那么轻易就交出证据吗？”

　　根据金圣杰的调查，当年美颜科技集团的那名保安手中有赵之斌篡改滤镜资料的证据。

　　正是因为赵之斌的篡改行为，才导致赵秋辰的爸爸替他入狱。

　　“保安能坐到高管的位置，难保他没有经济上的犯罪，比如贪污受贿。”金圣杰不慌不忙地解释，又添了一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的他，说的是猿人。

　　赵秋辰和金圣杰坐在一张矮几的两端，金小扇则在两人中间的侧位。她点头如捣蒜：“对，这些人沆瀣一气，一查一个准！只要先把一个送进去，他发现自己逃不掉了，再让他交出赵之斌的犯罪证据立功就不难了。”

　　“还好有你们。”赵秋辰既心惊又庆幸，“这么短时间就能拿到线索。”

　　“不，线索不是我们拿到的。”金圣杰说。

　　“那是……”

　　“是你家猴子。”

　　赵秋辰心绪翻滚。

　　“你家”两个字固然有几分动听，但自庆典之后猿人就在沿江酒店里足不出户了，既不能碰虚拟神经座椅，也不能用VNS眼镜，原以为他终于能好好休息了……照这样看来，别说休息了，恐怕他还要在一片漆黑中逞强。

　　想守在他身边。

　　如果……如果这次转岗成功，能够开启新的人生，她是不是真的就能向他踏出那一步？

　　她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家，刚在玄关换好鞋就接到了猿人的电话。

　　急急忙忙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她努力平复呼吸，好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几分。

　　“喂？”

　　一秒的安静后，是低缓好听的声音：“还在你妈妈那边？”

　　“你怎么知道的？”赵秋辰问出口便想起了线索，“是陆律师说的？”

　　“嗯。”

　　看来陆律师已经和猿人联系上了。

　　“你没有偷偷用眼镜吧？医生说要休养两个月才……”

　　“没有。”猿人听出她的顾虑，“我不用看得见也能好好生活。手机里有声控程序可以帮我操控各种功能。你忘了我过去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了？”

　　本来是安抚的话，却叫人心疼。

　　又问了一圈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好不好，治疗进展之类的话题后，赵秋辰才想起赵之斌被警察带走的事。

　　“对了，那个保安受贿的线索，你是怎么查到的？”

　　“这还是你的功劳。”

　　“我的？”

　　“你不是让陆律师去查了一家公司的法人吗？那个法人是赵之斌的一名秘书。就是从他入手查到的，他给那个保安输送了不少利益。”

　　赵秋辰怔愣之后，心底泛起彻骨的寒意。

　　妈妈真的被算计了，奶奶还是帮凶。

　　“本来赵之斌应该会做得更小心的，比如多用几层身份作为伪装再给你们家转账。”猿人继续说，“但是时间太紧，他才露出了马脚。”

　　“那……”

　　“放心，你妈妈那边陆律师会持续跟进，证据链已经收集完整，她不会有事的。”

　　赵秋辰松一口气：“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女孩的话像是祈祷一般，叫人不忍打击。可还有一个问题，猿人在说与不说之间迟疑着。

　　“阿辞？”

　　“嗯。”猿人决定说出来，“就算赵之斌被制裁了，权力也不会消失。权力会自动寻找新的代言人。我们送走了一个赵之斌，还会有其他的赵之斌。”

　　人的身上既有天使的一面，也有恶魔的一面。那种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权力太有诱惑力。无论多么德才兼备的人上位，都要面对贪婪和自负的考验。

　　“那怎么办？”赵秋辰很诚实地沮丧了。

　　猿人却笑了：“这个问题很复杂，而且这已经不是我们能轻易触及的层面。无论之后会怎么样，希望我们只要全力以赴就不留遗憾。”

　　“嗯。”

　　“所以，明天加油。”

　　赵秋辰又是一愣，明天她要去参加美颜科技集团滤镜设计大赛的决选，但他怎么会记得这个？

　　一股暖流与隐隐的不安交织在一起，湿润了她的眼角和睫毛。

　　她想起金圣杰今天对她说的一番话，那正是他找她见面的原因。

　　“猴子在庆典那天，本来是要宣布退出偶像圈的。怎么，你很意外？其实他一直很清楚，他往流金城捅下那么深一刀子，不搭上自己的前程是没法平息高层怒火的。他大概以为自己是那种古代剑客吧，为了正义大杀一通然后放弃一切地位和荣华富贵转身离开，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金圣杰饶有兴味地诌了一段，又一转话锋，“但他最后没有宣布退圈，你知道为什么吗？”

　　猿人在庆典中途下线后那段时间，是和赵秋辰在一起的。

　　那时的她觉察到他刻意的疏远，想要撇清关系的样子。她心痛了，用一番话刺激了他。

　　最后，他没有松手。回到庆典时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赵秋辰知道原因，金圣杰也多少能猜到。

　　是因为她，猿人没有主动宣布退圈。

　　“主动退圈还能留几分体面，留下来可是要迎接风暴的。”金圣杰说，“大概他最后觉得只有站在台上，才有可能扭转败局吧。”

　　“为什么是败局？”赵秋辰问。

　　猿人撕裂伤口虽然冒险，但目前在风向上得到了多数粉丝的拥护，为什么是败局？

　　猿人喜欢偶像这个职业，有毅力也有周旋的能力，就连想抽身的广告商也回心转意了，为什么是败局？

　　一切不都正在朝着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吗，为什么是败局？

　　“因为权力要让世人知道权力的威力。”金圣杰回答她，“他不是被粉丝、公众和资本抛弃，而是要被权力铲除。”

　　赵秋辰沉默。

　　“不管这个庆典和运动有多成功，他这个人在站出来当领头羊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活靶子了。作为叛逆艺人的代表，他把流金城的权威变成一滩烂泥，最后一定会被除掉。”

　　还是沉默。

　　“我们其他人吧，还有可能转战其它平台，可他的情况，只有在流金城里才能看见，才能继续作为偶像活下去。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地方却要狙击他，你说，这是不是个败局？”

　　她早该知道，猿人也只是区区一名偶像，能做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是在竭力透支了。他那么勇敢，而她却帮不上忙。

　　“现在，能拉他一把的只有我们。”

　　赵秋辰终于从沉默中抬眸：“你说什么？”

　　“我和其他偶像商量过，我们能做到的又有可能让他留下的方法，只剩一种。不过先不要告诉他，哪能让他一个人逞英雄到底。”

　　从回忆脱离，赵秋辰看向通话结束后熄灭的手机屏幕。

　　半晌，她自言自语：“我们都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