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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囚徒之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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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在图书馆一楼冰冷的地板上醒来。
晨光从破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上切出几道苍白的光痕。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旋转,每一颗的轨迹都清晰得刺眼——在“膜”的视角残留影响下,他依然能看见那些微粒自转的轴向、表面吸附的水分子、甚至彼此间微弱的静电牵引。
他撑起身,第一个动作是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银色纹路已经越过手肘,蔓延到了上臂中段。纹路颜色更深了,从暗银变为一种带着虹彩反光的亮银色。皮肤下的脉络在缓慢搏动,与心跳频率一致,但又滞后半拍——像有另一个心脏寄生在他体内。
江旭尝试站起来,双腿一阵发软。
不是虚弱。是感知错位。
他的身体还记得如何以人类的方式站立、行走,但意识深处新增的“膜视角”却在提供另一套运动方案——如何顺应空间曲率变化,如何避开脉管网络的应力集中点,如何让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与“异常场”的脉动共振。
两套方案在神经里冲突,让他像刚学会走路的幼儿一样笨拙。
他扶着墙壁,喘息片刻,然后看向图书馆大门。
门是开着的。门外是清晨的校园,有早到的学生在林荫道上走过,有鸟在树枝间跳跃。
平凡的世界。触手可及。
江旭迈出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走到距离门槛还有三米时,他停了下来。
不是主动停下。是他的身体拒绝继续向前。
一种深层的、生理性的排斥感从每一个细胞里涌出来。掌心纹路开始发烫,银色脉络在皮肤下剧烈搏动。再往前一步——不,甚至不需要迈步,只是想要往前走的念头——都会引发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江旭站在原地,盯着那道门槛。
然后,他“看”见了。
在膜的残留视角下,图书馆的整个空间被一层极薄的、半透明的“膜”包裹着。膜从地面升起,沿着墙壁爬升,在屋顶上方合拢,形成一个完美的半球形领域。膜的表面有暗银色的流光缓慢游走,像水银在玻璃下流动。
领域的边界,就在门槛外半步的位置。
规则四:侧写完成前,不得离开“膜”的覆盖范围。
原来“范围”是如此字面。
江旭伸出手,指尖缓慢探向那道无形的边界。
在距离边界还有十厘米时,指尖的银色纹路骤然亮起,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皮肤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不是温度造成的烧伤,是某种更基础的“存在排斥”。他的指尖开始变得半透明,能看见皮下的骨骼和银色脉络,那些脉络在边界的力量下扭曲、痉挛。
他猛地缩回手。
指尖恢复正常。刺痛感消退。
但刚才那一瞬间看见的景象烙印在意识里——他的身体,正在被这个领域标记。银色纹路不仅是异化的征兆,也是领域的识别码。试图离开,就是在对抗整个领域的规则力量。
江旭转过身,背靠墙壁滑坐到地上。
他成了囚徒。
字面意义上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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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20
久池出现在图书馆一楼时,江旭正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他没有听见脚步声——久池走路本来就没有声音。但当那个苍白的少年走进视野时,江旭掌心的银色纹路自动亮起,像在呼应,像在……报告位置。
“适应需要时间。”
久池的声音直接在江旭意识里响起。和昨晚在膜维度里一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是直接的信息灌注。
江旭抬起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打开了你的感知通道。”久池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猩红的光点稳定地亮着。“壬水命是天然的媒介,但需要‘钥匙’。翅基膜液就是钥匙。”
“然后把我关在这里?”
“领域范围是规则自动生成的。”久池的语气毫无波澜,“侧写需要在稳定的‘膜环境’中进行。领域内的时间流速、空间曲率、信息密度都经过调整,更接近诡迹维度的基准值。在这里观察,误差最小。”
江旭盯着他:“如果我不做呢?如果我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观察,什么也不记录?”
久池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说:“规则六。七日期满时,若侧写未完成,记录者将即刻转化为永久住民。”
转化为永久住民。
成为脉管网络的一部分。
成为那个沉睡存在的……延伸。
江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上来。
“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规则。”久池转身,走向楼梯,“今天是第四天。你还有三天时间完成初步侧写框架。第一课,现在开始。”
江旭坐在原地没动。
“如果我不跟你上去呢?”
久池在楼梯口停下,没有回头。
“领域内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1.5倍。”他说,“你坐在这里一小时,外界只过去四十分钟。但你的生命,你的异化进程,都按领域内的时间计算。浪费的时间,会让你的转化更早到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领域会随着脉管网络的扩张而扩张。今天它的半径是五十米,以图书馆为中心。明天可能是八十米。后天可能覆盖半个校园。你坐在这里,领域扩张时,你的朋友、同学、老师……都会逐渐被纳入范围。”
江旭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久池终于转过头,那双猩红的光点平静地看着他。
“脉管网络在生长。领域在扩张。这是不可逆的进程。”他的声音在江旭意识里冰冷地回荡,“你唯一能做的,是在它覆盖整个学校、整个城市之前,完成侧写。这是记录者的职责——也是你延缓进程的唯一可能。”
说完,他转身上楼。
江旭站在原地,血液冰凉。
他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里,几个学生正说笑着走过图书馆前的广场。他们不知道脚下的大地深处,有脉管在缓慢生长。他们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缓慢扩张的领域的边缘。
更不知道,七天后,如果他们还在这个领域内——
会成为养料。
江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迈步跟上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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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10 ·图书馆三层
“第一课:感知脉管网络的呼吸节律。”
久池站在窗边,背对着江旭。窗外是正常的校园景象,但在江旭此刻半激活的膜视角下,他能看见——地下。
不是透过土壤看见。是感知到那些脉管网络的“存在投影”。它们像巨大树木的根系,从图书馆地下深处辐射出去,蔓延向整个校园。每一条脉管都在缓慢搏动,搏动的节奏复杂而规律,像某种非人的心跳。
“现在,”久池说,“闭上眼睛。用你的壬水感知去‘触摸’最近的那条脉管。不要用视觉,用渗透。想象你是水,渗入土壤,渗入岩石,渗入脉管壁。”
江旭闭上眼睛。
黑暗。然后是意识深处的银色脉络亮起。那些纹路像导引线,将他的感知向下牵引,穿过地板,穿过地基,深入地下——
他“触”到了。
冰冷。粘稠。带着矿物和腐败植物的混合气息。脉管壁在缓慢蠕动,表面布满细密的、类似神经突触的结构。每一次搏动,都有暗银色的“能量”从深处泵送上来,沿着脉管网络流向远方。
江旭的感知顺着脉管壁滑行。
然后,他“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振动。是脉管内部流体运动的压力波,是壁面肌肉收缩的张力变化,是能量传输时引发的空间微扰。所有这些振动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节律。
像呼吸。
但比呼吸慢得多。一次完整的“吸”要持续三十秒,然后停顿五秒,再开始五十秒的“呼”。吸的时候,能量从深处泵出;呼的时候,能量向末端扩散。
“记录节律。”久池的声音在意识里指导,“每个脉管节点的呼吸相位都不同。你需要建立模型,预测整个网络的协同模式。”
江旭努力集中注意力。
但就在这时,他的感知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在脉管网络的深处——那个沉睡存在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情绪。
不是人类的情绪。更原始,更基础。像……饥饿的躁动。像睡梦中无意识的吞咽反射。那道情绪顺着脉管网络传导上来,所经之处,脉管的搏动都变得急促、紊乱。
江旭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后背。
“它……它有意识?”
久池转过身,猩红光点平静地看着他:“‘意识’是人类的概念。它有的是更基础的‘存在驱力’。生长,扩张,维持——这些就是它的全部。”
“但它会饿。”江旭声音发颤,“我感受到了……它在饿。”
久池沉默了片刻。
“所以脉管网络在扩张。”他最终说,“所以领域在扩大。它在为苏醒做准备。每一次呼吸,都在从大地深处汲取能量。但大地深处的能量不够。七天后,当膜彻底溶解,两个维度重叠时……”
他没有说完。
但江旭明白了。
那时,脉管网络会从大地转向地表。会从地质能量转向……生命能量。
人类的生命能量。
江旭瘫坐在椅子上,手臂上的银色纹路因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
“继续。”久池说,“第二课:侧写脉管网络的空间拓扑结构。你需要绘制地图,标记所有主要节点和能量流动路径。”
江旭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非人存在。
“你教我做这些,”他轻声说,“是为了让我更好地记录这个世界的死亡过程?”
久池与他对视。
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猩红的光点像两滴凝固的血。
“是为了让你理解,”他说,“死亡不是结束。是转化。是维度重叠后新平衡的建立。而你的侧写——”
他顿了顿。
“——会是旧世界留给新世界的唯一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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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30 ·教学楼天台
楚潇推开天台铁门时,师晗香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背靠着护栏,手里拿着素描本,正快速涂画着什么。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眼神里是罕见的严肃。
“你确定要这么做?”师晗香问。
楚潇走到她身边,看向下方的校园。阳光很好,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向食堂,一切都显得平静正常。
但她知道不是。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相册,递给师晗香。
“今天早上在图书馆附近拍的。”
师晗香接过手机,放大照片。
照片里是图书馆侧面的一片草坪。看起来很正常。但师晗香是学美术的,她对光影和形态极度敏感——她立刻看出了问题。
草坪上的草,生长方向不对。
不是全部,是靠近图书馆墙根的那一片。那些草叶不是自然向上生长,而是以一种微妙的弧度向图书馆方向倾斜。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引。
更诡异的是草叶的颜色。近看是绿色,但在照片的特定角度下,草叶边缘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银色光泽。
“还有这个。”楚潇滑动到下一张照片。
这是图书馆正门的特写。门槛处的木质已经严重腐朽,但腐朽的纹路不是随机的——它们排列成一种规律的、放射状的图案,像某种真菌的生长形态,又像……脉管分叉。
师晗香盯着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我昨晚又做梦了。”她低声说,“梦到图书馆地底下有东西在动。很大,很慢,像在翻身。然后今天早上……”她拉起袖子。
她的小臂上,那圈暗青色的冻伤痕迹不仅没消退,反而扩散了。痕迹边缘出现了细小的、银色的斑点,排列成羽毛状纹理。
和江旭手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只是颜色更淡,范围更小。
“他在里面。”楚潇说,声音很轻,“江旭。我从教室窗户看见他早上从图书馆出来,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又回去了。他出不来。”
“或者……不想出来?”师晗香皱眉。
“不。”楚潇摇头,“我能感觉到。他在……被困住了。”
她顿了顿,看向图书馆方向。
“我要进去找他。”
“你疯了?”师晗香抓住她的手臂,“那些梦,这些照片,还有你手上的痕迹——很明显那里不正常!那个久池也不正常!你现在进去,等于自投罗网!”
“那难道就看着他一个人在里面?”楚潇转过头,眼神里有师晗香从未见过的坚定,“他已经推开我一次了。他以为把我推开就是保护我。但你看——”
她指向图书馆。
“——那个不正常的东西正在扩散。草在往那边长,木头在按照特定纹路腐朽,你手上的痕迹在扩散。躲起来没有用。它迟早会找到我们所有人。”
师晗香沉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痕迹,那些银色斑点似乎在缓慢移动,像有生命。
“……我跟你一起去。”她最终说。
“你不用——”
“我也是美术社的。”师晗香打断她,举起素描本,“观察和记录是我的专长。而且……”她苦笑,“我已经被‘标记’了,不是吗?”
楚潇看着她,然后轻轻点头。
“放学后。”她说,“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我们从侧面的破窗户进去。”
“如果里面……”师晗香犹豫了一下,“如果里面根本不是图书馆了呢?”
楚潇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那座红砖建筑,看着它在阳光下投出的阴影——那阴影的边缘,正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向外蠕动。
像活物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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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50 ·图书馆三层
江旭瘫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他的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复杂的图表——脉管网络的主干分布、节点相位差、能量流动的热力图、呼吸节律的频谱分析。每一个数据点,都是他用壬水感知一点点“触摸”出来,再用残存的人类思维翻译成符号。
这个过程在撕裂他。
每使用一次膜视角,银色纹路就蔓延一分。现在它们已经覆盖了整个上臂,开始向肩胛和锁骨区域扩散。纹路深处的搏动越来越强,与脉管网络的呼吸节律越来越同步。
他甚至在梦里都能“看见”那些脉管。
“今天就到这里。”
久池的声音响起。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江旭,正“看”着窗外的校园。江旭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是在监控领域的扩张进度,或许是在评估还有多少时间。
“你的人类部分在抵抗。”久池继续说,“这是正常过程。感知系统的重构需要时间,也需要……代价。”
江旭抬起头:“代价是什么?”
“你的人类记忆、情感、价值观——所有基于单一维度的认知框架,都会逐渐被膜的多元视角稀释。”久池转过身,猩红光点落在他身上,“最后,你会完全理解诡迹维度的逻辑。你会明白为什么‘养料’是必要的,为什么维度重叠是进化而非毁灭。”
“然后我就不再是人类了。”
“你会成为更完整的存在。”久池纠正道,“维度跨越者。膜的两侧都是你的家园。”
江旭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家园。
一个即将吞噬所有人的“家园”。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双腿还在发颤。走到楼梯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地问:
“如果……如果我在第七天之前,找到了阻止这一切的方法呢?”
久池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旭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
“规则由脉管网络的核心意识制定。我只是执行者。要改变规则,你需要直面它——那个沉睡的存在。”
“但以你现在的状态,靠近它十米之内,就会被它的存在场碾碎。”
“除非……”
久池停顿了。
“除非什么?”江旭转过身。
猩红光点在黑暗中明灭。
“除非你完成转化。除非你成为真正的‘永久住民’。那时,你才能在它的领域中生存,才能接近它,才能……尝试谈判。”
久池看着他,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情绪的波动:
“但那样的话,你就不再是江旭了。”
“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你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江旭没有回答。
他转身,踉跄着走下楼梯。
答案太明显了。
他不能。
至少现在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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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6:20 ·图书馆一层
江旭坐在墙角,就着最后的天光整理今天的侧写笔记。
银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锁骨,衣领遮不住的地方开始泛出异常的光泽。他拉高衣领,但无济于事——纹路在皮肤下搏动时,衣服表面会浮现出细微的凸起。
他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一个被困在怪物巢穴里的、正在变成怪物的记录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脉管网络的呼吸。不是久池的信息流。是……人类的脚步声。
轻微、谨慎,但确实存在。
从图书馆侧面的破窗户方向传来。
江旭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
不可能是管理员——旧图书馆已经多年没有管理员了。也不可能是误入的学生,那个破窗户位置隐蔽,外面还有茂密的灌木丛遮挡。
除非……
除非是专门来找他的人。
江旭站起来,想要冲向那个方向,想要大喊让她们离开。
但他刚迈出一步,掌心的银色纹路就剧烈灼痛。
规则在警告他。
领域内的“膜环境”正在调整,能量密度在升高,普通人此刻进入,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他必须阻止她们。
江旭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出第二步。纹路的灼痛升级为撕裂感,像有无数细针从皮肤下刺出。但他没有停。
他跑到破窗户下方时,正好看见两只手扒住了窗沿。
然后,楚潇的脸出现在窗口。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有被灌木刮出的细痕,但眼神清澈坚定。看见江旭的瞬间,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翻进窗户。
紧接着是师晗香。
两人落地后,都愣住了。
她们看见了江旭的样子——苍白的脸,涣散的瞳孔,还有从衣领和袖口露出来的、那些散发着银色光泽的诡异纹路。
“江旭……”楚潇的声音颤抖,“你的……手……”
江旭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
“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现在,立刻,出去。”
“我们来帮你——”师晗香开口。
“帮我?”江旭几乎是在低吼,“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们知道外面那层看不见的膜是什么吗?你们知道再待下去,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吗?”
他猛地拉起袖子,将整条爬满银色纹路的手臂暴露在她们面前。
纹路在皮肤下搏动,像有活物在里面游走。
楚潇倒吸一口冷气。师晗香捂住嘴,眼睛瞪大。
“看见了吗?”江旭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我在变成……我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个图书馆,这个领域,它在改造我。而你们——”他指向窗户,“如果现在不走,最多一小时,你们身上也会开始出现这种东西。然后你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楚潇看着他,眼眶红了。
但她没有后退。
“那就告诉我。”她向前一步,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那个久池是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帮你。”
江旭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说,你们帮不了我。
他想说,这是注定要发生的事。
他想说,七天后,所有人都会死,或者变成非人。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感知到了——从图书馆深处,传来了一道注视。
不是久池的。
是更深的。
是那个沉睡存在的。
它的一丝意识,顺着脉管网络蔓延上来,触碰到了领域内的“外来者”。它在评估,在分析,在判断这两个新进入的生命体是否值得……提前标记。
江旭猛地抬起头,看向楼梯方向。
黑暗的楼梯拐角处,两点猩红的光,在阴影中缓缓亮起。
久池站在那里,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然后,江旭的意识里响起了他的声音:
『她们已经被领域标记了。』
『现在让她们离开,她们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出现不可逆的异化。』
『留下她们,在我的监控下,异化进程可以延缓。』
『选择吧,记录者。』
江旭站在原地,血液冰凉。
他看向楚潇,看向师晗香,看向她们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决心的表情。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些搏动的银色纹路。
最后,他看向黑暗中的那两点猩红。
选择?
他从来就没有选择。
从他看见光在呼吸的那一刻起,从他感知到久池存在的那一刻起,从他饮下翅基膜液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被拖入了这条单向的轨道。
而现在,轨道上多了两个人。
“……留下。”江旭最终说,声音嘶哑,“你们……暂时留下。”
楚潇和师晗香对视一眼,然后看向江旭。
“然后呢?”师晗香问,“留下之后呢?”
江旭抬起头,看向楼梯深处那片黑暗。
看向那个沉睡存在所在的方向。
看向那个七天后将吞噬一切的核心。
然后,他轻声说:
“然后,我需要你们帮我……完成侧写。”
“并且,在侧写完成之前——”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找到杀死那个东西的方法。”
黑暗中的猩红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
像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