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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上下合篇→异变晨昏与&膜启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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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异变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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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在尖锐的耳鸣声中醒来。
那不是真正的耳鸣——是感知的过载。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被晨光微微照亮的纹路,那些石膏线的阴影边缘正在缓慢地蠕动,像有生命的血管。
他能“听”见光线。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那缕晨光,在他的感知里发出一种高频的、类似玻璃震颤的细微声响。光线里飘浮的尘埃也不再是无意义的微粒,每一颗都在以独特的频率旋转,像无数微小的、自成体系的星系。
江旭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世界在眼前碎裂了一瞬——视觉、听觉、触觉的边界像融化的蜡一样彼此渗透。楼下邻居关门的声音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蓝色的、水波纹般的轨迹;远处早班公交的引擎声,则拖出一条浑浊的、带着汽油味的灰色尾迹。
他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在脸上。
抬起头时,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涣散,瞳孔深处有极细微的、银色的光点在游动,像深水中的磷火。
江旭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掌心。
那些暗银色的纹路更清晰了。
不仅清晰——它们在生长。原本只限于掌心的羽毛状纹理,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手腕。纹路边缘泛起病态的光泽,皮肤摸上去有一种异常的滑腻感,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
他用指甲用力刮过那些纹路。
痛。但痛感很遥远,像隔着一层厚玻璃。更强烈的是另一种感觉——刮擦时,纹路深处传来了细微的、类似金属共振的回响。
他在被改造。
翅基膜液甚至还没喝下,仅仅是携带和共鸣,异化就已经开始了。
“小旭?该起床了,要迟到了。”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个平凡的声音在江旭此刻的感知里,化作一圈柔和的、淡金色的涟漪。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听清话语”这个最基础的功能上。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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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节课间,教室里的喧嚣在江旭耳中变成了混乱的信息洪流。
同学们的说笑声化作了各种颜色的声波轨迹,在空气中交织碰撞;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吱呀声,像生锈的锯条在反复拉扯他的神经;就连日光灯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也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细密的针刺感。
江旭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人类痛感的锚点,能让他勉强维持清醒。
“你没事吧?”
楚潇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江旭抬起头,看见她正微微弯腰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担忧清晰可见。在她身后,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云层的运动轨迹异常——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在进行某种有规律的、类似细胞分裂的蠕动。
“没事。”江旭说,声音比想象中平稳,“昨晚没睡好。”
这是今天第几个谎言了?他已经数不清。
楚潇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推开了。
久池走了进来。
在江旭此刻的感知里,久池不再是“走进来”——他是将一片区域的正常空间“置换”成了异常空间。久池周身那直径约一米的“感知黑洞”领域,像一块沉重的、粘稠的墨迹,浸染进教室的空气里。所有光线在触及那片领域时都发生偏折,所有声音都被吸收、扭曲。
久池从江旭身边经过。
这一次,他停顿了。
极其短暂的停顿,大约0.3秒。然后他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江旭一眼。
那双眼睛——纯粹的黑色里,那两点猩红此刻明亮得异常。它们不像在“看”,更像在扫描。江旭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穿透皮肤、肌肉、骨骼,直接触碰到了他掌心的那些纹路。
扫描。
评估。
然后,久池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在确认什么,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旭掌心纹路骤然发烫。
不是温度上的烫,是感知上的——那些纹路像突然被激活的电路,涌过一股强烈的、刺痛的“信息流”。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意识里炸开:
一片无边的黑暗水域,水下有巨大的、缓慢移动的阴影。
某种非人语言的低语,音节扭曲,带着粘稠的回音。
一扇古老的、布满锈蚀金属纹路的木门,门在呼吸。
这些碎片持续了不到两秒,然后骤然消失。
江旭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你看到了吗?”
师晗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不知何时凑到了江旭身边,眼睛死死盯着已经坐下的久池。
“他的眼睛……”师晗香的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一瞬间,全黑。没有一点眼白,整个眼睛都是纯黑色的,只有中间两个红点。那不是人的眼睛,江旭,那根本不是——”
“别说了。”江旭打断她,声音嘶哑。
师晗香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从震惊逐渐变为某种复杂的情绪——恐惧,但混杂着更强烈的好奇。
“……你都知道,对不对?”她轻声说,几乎是在耳语,“你知道他是什么。”
江旭没有回答。他只是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快速写下:
【紧急记录·第三天上午】
1.感知过载加剧。感官边界溶解,能解析声光信息的“底层形态”。
2.掌心纹路蔓延至手腕。久池经过时进行扫描式注视,纹路激活并传递信息碎片(黑暗水域、非人低语、呼吸的门)。
3.师晗香观察到久池眼睛的完全异变。秘密难以维持。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发现久池正看着窗外。
但江旭知道,那不是“看”——是在摄取。窗外那片灰白色的、异常蠕动的天空,正有某种无形的“能量”被久池周身的领域缓慢吸收。云层的蠕动节奏,与久池异常场的脉动频率完全同步。
他在进食。
以这个世界异常的部分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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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铃响后,江旭躲进了实验楼顶层的废弃储藏室。
这里堆满了破旧的实验器材和发黄的教案,灰尘在从破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中缓慢飘浮。对江旭此刻的感知来说,这里是个信息地狱。
每一粒灰尘都在讲述自己的历史——它曾是哪种物质的微粒,在空气中飘浮了多久,附着过哪些化学物质。每一件废弃器材都在“低语”——它们曾经参与过哪些实验,接触过哪些溶液。
最糟糕的是那些化学试剂瓶。
即使瓶口封着,即使里面的液体早已挥发或变质,它们依然在散发强烈的“信息余韵”。硝酸的尖锐腐蚀感,硫酸的沉重灼烧感,乙醇的挥发性眩晕感……所有这些感觉直接冲击着江旭的共情感知。
他背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抱头。
太吵了。
世界的“声音”太大了。光线、声音、气味、温度、物质的化学性质……所有这些信息都在同时涌入,没有过滤,没有优先级。
这就是“诡迹”的视角吗?
这就是久池日常感知的世界?
江旭喘息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尝试建立“过滤层”。
他回想楚潇递给他矿泉水时的触感——塑料瓶身的平滑,水温的凉意,她指尖残留的体温。
回想数学课上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那单调的吱呀声,反而成了一种锚点。
回想母亲早上叫他起床的声音——平凡的、温暖的、属于人类生活的声音。
一点一点,他建立起脆弱的屏障。
世界的喧嚣逐渐退去,变成了背景噪音。
江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摊开手掌——掌心的银色纹路此刻暗淡了一些,但依然清晰。手腕处的蔓延停止了,暂时。
他成功了。
暂时。
但代价是——他现在能主动感知到那些纹路的“存在感”。它们不是死物,是活的。像寄生在他体内的另一种生物,在休眠,在等待。
等待今晚的子时。
等待那管翅基膜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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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放学时,天空被染成一片淤血般的暗红,云层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和第一天久池出现时一模一样。
江旭等到教室里只剩几个人时,走到了楚潇的座位旁。
她正在整理书包,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
“江旭?你……还好吗?”她轻声问,“你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
“楚潇。”江旭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明天没来学校,或者来了但……变得不太一样。你能不能……不要靠近我?”
楚潇的表情僵住了。
“你说什么?”她站起来,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没什么。”江旭移开视线,“就是……突然想到。随便说说。”
“这不是随便说说的话。”楚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江旭,你到底怎么了?从那个新同学转来开始,你就不对劲。还有你手上的……”她看向他的手。
江旭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
但太迟了。楚潇已经看见了——那些银色的纹路从袖口边缘露出来,在傍晚的光线下泛着异常的光泽。
她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什么?”她伸手想抓住他的手。
江旭后退一步:“别碰。”
“江旭——”
“楚潇,听我说。”江旭打断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回不去了。所以……离我远点。离久池远点。就当是为了你自己。”
楚潇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
“你凭什么觉得,”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倔强,“我不知道就安全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一个人躲在‘不知道’里,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平凡日子?”
江旭愣住了。
“我看到了。”楚潇继续说,声音更低了,“昨天放学,你盯着旧图书馆看了很久。今天早上,师晗香跟我说了她的梦。还有你的眼睛……你的手……”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是瞎子,江旭。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窗外,夕阳正在沉沦,将整个教室染成一片温暖而虚假的橘红。
“对不起。”江旭最终说。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教室。
楚潇没有追上来。
但江旭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安全的旁观者了。
她被卷进来了。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即使他拼命推开她,她还是被卷进来了。
因为在这个变质的世界里,没有人能真正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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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九点五十分,江旭站在旧图书馆楼下。
三层的那扇窗户里,暗银色的光比昨晚更亮了。光芒有节奏地明灭,像在呼吸,像在召唤。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翅基膜液。
液体在玻璃管中剧烈涌动,表面虹彩疯狂闪烁。它在兴奋。在渴望。
江旭拧开金属盖。
没有气味。但一股冰冷的、非物理的“存在感”从管口涌出,扑在他脸上。那股存在感里混杂着无数信息碎片——久池的注视,规则的烙印,还有某种更古老的、深不见底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三层的窗户。
光在明灭。
一下。两下。三下。
像心跳。
像倒计时。
江旭闭上眼睛,将管口抵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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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膜启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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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体滑入咽喉的瞬间,世界碎裂了。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义上的碎裂。
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所有感官的边界彻底崩溃。时间感瓦解。空间感扭曲。江旭的意识像被投入剧烈搅拌的浓稠液体,然后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内部撕开。
他“看见”了声音。
图书馆老旧木门开关的吱呀声,在空气中化作一条锈褐色的、带倒刺的藤蔓,缓慢生长、缠绕。远处街道传来的车流声,则变成了无数条浑浊的、互相交织的灰色河流,在夜色中奔涌。
他“听见”了光线。
从三层窗户透出来的暗银色光芒,发出一种高频的、类似玻璃碎裂又重组的尖啸。那尖啸里有节奏,有韵律,像某种非人的颂唱。
他“尝”到了温度。
夜晚的凉意是薄荷混合金属的诡异味道,滑过舌根时留下刺痛的回味。图书馆内陈腐的空气,则带着纸张霉变和木质朽烂的复杂“质地”,像一块潮湿的海绵塞满口腔。
但这只是开始。
翅基膜液顺着食道下滑,所经之处不是灼烧,是转化。血肉在重新排列,神经在重构连接,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的、类似晶体生长的脆响。江旭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形式正在被强行改写,从“人类”向着某种……可渗透膜的介质演变。
然后,他“看”见了图书馆的“真实”。
——
墙壁不是砖石。
是无数压缩的、凝固的“时间层”。每一层都像透明的琥珀,封存着过往的片段:二十年前学生在这里熬夜复习的疲惫叹息,十五年前管理员整理书籍时哼唱的老歌,十年前一对情侣在书架后偷偷接吻的悸动,三年前一只老鼠在夜间啃食书页的窸窣……这些时间的碎片彼此叠加,缓慢释放着淡金色的信息余晖。
地板不是木板。
是膜。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有弹性的生物质膜。膜的下方不是地基,是黑暗。纯粹的、有质量的、缓慢涌动的黑暗。黑暗深处,有巨大的阴影在移动,轮廓模糊,体积难以估量。偶尔,阴影会贴近膜的下表面,那时膜会微微隆起,呈现出某种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形态。
书架上的书,每一本都在发光。
不是反射光,是书本身在散发信息辐射。小说的情绪波动是暖色调的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出喜怒哀乐的频谱;教科书的严谨逻辑是冷色调的直线,彼此交错形成精密的网格;日记的私密倾诉是暗色调的涡流,将秘密卷入不可见的深处。
而这些辐射光最密集、最强烈的交汇点——
是三层窗边的那张桌子。
是桌子旁坐着的那个人。
——
在江旭此刻的感知里,久池不再是“人形”。
他是一片复杂的多维几何结构。无数暗银色的线条和平面以违背常识的方式组合、旋转、嵌套。那些线条在呼吸——不是比喻,是真的在舒张、收缩,像某种巨大生物的神经束。平面的表面布满细密的、类似鸟类羽毛的纹理,纹理间隙有虹彩流动。
这个几何结构的核心,是两点凝固的猩红。
那不再是眼睛。是两个奇点,两个连接着某个更深邃维度的通道。从奇点深处,持续不断地涌出冰冷的信息流,那些信息流沿着几何结构的线条传输,最终消散在空气中,成为“异常场”的一部分。
久池——或者说,那个几何结构——微微转动。
猩红奇点对准了江旭的方向。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江旭重构的意识里响起:
『欢迎。』
『来到“膜”的另一侧。』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是直接的信息灌注。江旭“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就像理解自己的呼吸一样自然。
他试图说话,却发现人类的发声器官已经失效。从他意识中涌出的,是一串扭曲的、带着金属共振的信息流:
『我……这是……』
『你的感知系统正在重组。』久池的信息流平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壬水命”的渗透性,加上翅基膜液的催化,让你暂时获得了穿透“膜”的视角。这只是基础。要完成侧写,你需要看见更多。』
江旭的意识在信息洪流中挣扎。他“看”向自己的手——在膜的视角下,那只手呈现出诡异的形态:人类的轮廓还在,但皮肤下方,那些银色纹路已经生长成了一套完整的、发光的“脉络系统”。脉络延伸到小臂、上臂,正向躯干蔓延。
他在异化。
不可逆转地异化。
『为什么?』江旭发出信息流,每个“词”都带着痛苦的震颤。『为什么要选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久池的几何结构微微变动,暗银色的线条重新组合,像是在“思考”。
然后,海量的信息流汹涌而来:
『因为你是“壬水”。』
『在你们的文化里,壬水是奔腾的江河,是渗透万物的雨露。在“诡迹”的维度里,壬水是少数能天然感知到“膜”存在的人类命格。你能触摸世界的褶皱,因为那些褶皱就是“膜”的应力痕迹。』
『我们需要一个记录者。一个能站在“膜”的两侧,用人类的理解方式,侧写“诡迹”降临全过程的存在。』
『你就是那个记录者。』
江旭的意识剧烈震荡。
『记录……给谁看?』
『给未来。』久池的信息流毫无波澜。『给那些在“膜”完全溶解后,可能幸存的存在。给那些需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死去”的后继者。』
『……死去?』
这个词让江旭的意识几乎溃散。
久池的猩红奇点骤然扩张。
像两扇门,在江旭的感知里缓缓打开。
门后——
是真相。
——
江旭“看见”了。
以膜的视角,从图书馆三层的高度,“看”向整个城市。
他看见无数条纤细的、暗银色的“脉管”,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像植物的根系,向上蔓延,穿透建筑,穿透道路,穿透一切人造物。这些脉管彼此连接,形成一张覆盖整个城市的、巨大的网络。
网络的节点在发光。
每个节点都是一个“异常点”——那些常人看不见的“诡迹”:阳光里过于沉重的阴影,脚步声中不该存在的回响,镜子边缘偶尔掠过的非人倒影。所有这些异常的源头,都是这些脉管网络。
而网络的中心……
是旧图书馆。
是图书馆地下深处,某个庞大的、沉睡的存在。
那个存在正在缓慢苏醒。每一次脉动,都会让网络扩张一分,让“膜”变薄一分。而当它完全醒来——
『“膜”将彻底溶解。』久池的信息流传来。『现实维度与诡迹维度的边界将消失。两个世界将重叠。』
『届时,所有无法感知“诡迹”的普通人类——』
信息流在这里停顿了一瞬。
然后,最后的真相如冰锥般刺入江旭的意识:
『——他们的意识将因无法处理重叠维度的信息过载而崩溃。』
『他们的存在将被脉管网络吸收。』
『成为维系重叠世界稳定的……』
『基础养料。』
——
寂静。
在膜的维度里,连寂静都是有质量的。它像沉重的流体,挤压着江旭残存的人类意识。
他理解了。
一切都理解了。
七日规则。侧写任务。翅基膜液。
他不是被选中来完成某个任务。
他是被选中来见证一场灭绝。
并在他彻底异化之前,记录下这一切。
『规则二:七日内,必须查明我的真实身份并完成侧写。』久池的信息流再次传来。『现在你已看见真相。但侧写需要更多细节。接下来的四天,我会教导你如何以“膜”的视角观察、分析、记录。』
『这是你作为记录者的职责。』
『也是你延缓自身彻底异化的……唯一方法。』
江旭的意识想要抗拒,想要呐喊,想要撕碎这个冰冷的几何结构。
但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正在异化,他的感知正在重构,他的人类部分像沙堡一样在信息洪流中瓦解。
而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墙壁上,开始浮现新的字迹。
铁锈红的字迹。
和第一天笔记本上如出一辙。
新规则,在膜的维度里生长出来:
『规则四:侧写完成前,记录者不得离开“膜”的覆盖范围。』
『规则五:记录过程必须保持客观,不得干预“诡迹”自然进程。』
『规则六:七日期满时,若侧写未完成,记录者将即刻转化为“永久住民”——成为脉管网络的一部分。』
字迹在墙上凝固,像干涸的血。
江旭看着那些规则,意识深处涌起最后一股属于人类的情绪——
绝望。
然后,膜的视角开始消退。
世界的“真实”像退潮般从他感知里抽离。墙壁恢复为砖石,地板恢复为木板,书籍停止发光。久池的几何结构坍缩、重组,变回那个苍白少年的模样。
只有掌心的银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手肘。
只有图书馆墙壁上那些铁锈红的规则,依然清晰可见。
只有地下深处那个沉睡存在的脉动,透过地板传来微弱但持续的震颤。
江旭瘫倒在地。
晨光从破窗户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缓慢飘浮。
世界恢复了“正常”。
至少表面上是。
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窗外。
第四天的黎明,天空是一种病态的鱼肚白。
而他,江旭,壬水命,被选中的记录者——
被困在了“膜”的覆盖范围内。
被迫记录世界的死亡。
并在七天后,面临两个选择:
完成侧写,成为这场灭绝的见证者。
或者失败,成为这场灭绝的……一部分。
倒计时,第四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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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第四天·囚徒之圈。“膜”的覆盖范围以图书馆为圆心悄然划定,江旭成为事实上的囚徒。楚潇与师晗香在校园内发现异常扩张的痕迹,决定冒险进入图书馆寻找答案。而久池开始履行“教导者”的职责——第一课,是如何侧写“脉管网络”的呼吸节律。江旭的人类部分,正在每一堂课中缓慢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