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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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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狼做到我这个份上，也算是千古一匹了
我叫苍夜，后来的妖王——一个我自己听着都嫌浮夸的称号。但凡事总得有个起点，我的起点不太体面：一匹背上有块秃斑的普通野狼，饿得眼冒金星，趴在灌木丛里严肃思考生存与尊严的辩证关系。
结论是，去他的尊严。
所以当那股混合着青草与某种异常甜腻仙气的羊肉味飘来时，我立刻终止了哲学思辨。哲学不能果腹，羊可以。
谨慎观察：山坡上确实有只绵羊，白毛沾着泥点，嚼得专心致志，耳朵随咀嚼节拍一抖一抖。她看起来……不太聪明。很好，我就需要不太聪明的猎物。
测距，辨风向，蓄力——我这辈子没这么严谨地规划过捕猎。尽管平时十扑九空，但这次，饥饿给了我破釜沉舟的勇气。
机不可失！我压低身形，蓄力猛扑——
“嗝。”
羊打了个嗝，一缕七彩烟从她嘴里飘出来。
我动作一滞，差点劈叉。
羊自己愣了愣，低头看看肚子，又继续吃草。
“不管了！”我再次起跳，直扑咽喉——这一扑堪称完美，直到爪尖离她仅剩三寸，她才慢悠悠抬头。
我们四目相对。她眼睛很亮，清楚映出我龇牙咧嘴的饿狼相。没逃，没叫，她只是歪了歪头：
“你饿啦？”
我脚底打滑，险些啃泥。
“废话！”我狼狈站稳，“这是自然规律，狼吃羊，天经地义！”
“哦。”她点点头，“那你要吃我吗？”
“对！”
“能等我吃完这片草吗？”她抬蹄示意，“今年第一茬，很嫩。你要不要也来点？荤素搭配对你身体好。”
“我是肉食动物！”
“我知道呀。”她又打了个嗝，彩烟更浓了，“可我刚才误食了块亮晶晶的石头，现在……不太确定自己算不算纯草食动物了。”
那石头散发的异香混着羊肉味飘来。饿疯的胃替我做了决定。
我扑了上去。
过程不值得赘述。总之，羊肉进肚了——出乎意料地嫩，带着暖意，像吞下了一小团不灭的火。
羊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甚至有点“就这样吧”的释然，然后闭上了眼。我竟从一只羊的脸上看出了慈悲。
我满足地打了个嗝。
嗝里飘出一缕七彩烟。
低头，爪子开始发光。柔和的光顺着皮毛蔓延，甩不掉，紧接着腹内翻江倒海，一股暴烈的热流轰然炸开——
“嗷——！！”
一嗓子嚎出去，天穹应声阴霾密布，大地开裂，周遭林木无风狂颤。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苏醒了：庞大、古老、充满毁灭欲，正试图接管我的意识。
黑龙。
这词砸进脑海，附带破碎的画面：远古天倾之战，黑龙坠陨，其丹附于补天神石，石落凡尘……被一只路过的羊，整块吞了。
热流化为烈焰，在血管里奔腾冲撞。我想撕碎一切，想咆哮，想把眼前所有东西拍碎——
“冷静！你是一匹有追求的狼，昨天还试图用露水洗脸！”我对自己低吼，收效甚微。
这时，窸窸窣窣声从四周传来。
兔子钻出洞口，看见我，愣住，随即“扑通”跪倒。接着是狐狸、鹿、枝头的雀鸟，连打着哈欠路过的棕熊——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体内那暴戾的存在似乎满意了，暂归平静。
“解释。”我喘着粗气，声音不知何时变得低沉威严。
一只老狐狸颤巍巍上前：“兽……兽王陛下……恭迎陛下归来……”
“谁？我？”我甩甩头，彩光渐敛。此刻我看上去只是毛发油亮了些，秃处补齐了，体型膨大一圈，眼神……大概勉强算有“王者气象”。
“您身负补天神石之气，怀上古龙威，”老狐狸深深吸气，“此乃天命所归，万兽当奉您为主。”
我想说这是天大的误会，却蓦然能听见它们心中嗡鸣——
兔子：“好可怕……但毛色真亮，好帅……”
狐狸：“机会！此腿必抱！”
熊：“晚上到底吃蜂蜜还是鱼……”
我闭了闭眼。三天前还在为一只瘸腿田鼠发愁，如今黄袍加身。这晋升速度，快得让狼头晕。
但腹中充实，力量澎湃。我朝旁侧岩石随意一挠——“砰”，巨石应声裂为两半。
嗯……这感觉，似乎不坏。
后来数月，我渐渐厘清：补天神石之力一分为二。温和滋养的“羊灵之力”，让我可与万物沟通、愈伤、甚至信手拈来几缕无害的霞光；而那暴戾难驯的“黑龙之力”，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
第一次失控在五年后的某个午后。
我正履行妖王职责——躺着，由狐狸梳毛，听山鹰汇报领地琐事——忽然心底一寒，眼前骤黑。
醒来时，周遭已是一片狼藉。焦土，断木，动物们躲得极远，缩成一团惊惧颤抖。口中弥漫铁锈味，低头，是我自己咬穿的爪掌，靠剧痛才勉强夺回神智。
老狐狸战战兢兢：“陛下，您方才目色尽墨，周身黑焰缭绕，言说要焚山煮海……”
我颓然坐倒。脑中，一个古老而暴虐的声音轰然炸响：
“滋味如何，小狼？本君的力量，可还受用？”
“谁？”
“我即是你。”那声音满是讥嘲，“补天神石困不住我太久。待那点羊灵余韵耗尽——至多二十年，本尊便能破封而出。你这狼身，勉强可作躯壳。”
“凭什么？！”我于意识中怒吼。
“蠢货！”黑龙嗤笑，“你本性为狼，凶戾只会助长我的戾气！能化解者，唯那只羊的纯善灵韵——可惜啊，唯一的解药，早被你啃食殆尽了！”
我愣住，随即灵光乍现。
“原来如此……”我舔舐着血肉模糊的爪掌，疼痛让思绪格外清晰，“多谢提醒。本狼知道该如何了。”
黑龙笑声戛然而止：“虚张声势！”
我没再理会。此后我化为人形，踏遍三山五岳，穷尽古籍秘典，终于……成功将羊灵从我体内剥离，送其入了轮回。每二十年，循着她转世的踪迹而去，借她魂魄中那份独有的纯善灵韵，为体内这位“暴戾房客”降降温。
这就是我的狼生巅峰：一个被迫营业的妖王，一匹体内装着洪荒凶兽的狼，一位每二十年就得例行“缺德”的神祇。
二十年期限如影随形。我起了个威风名字“苍夜”，学着用力量维持平衡。众生敬我畏我——它们不知，我每夜都在与体内的黑暗角力。
终于，第十九年第十一个月，我出发了
前往一座人间古刹，寻一位法号静妙的比丘尼。无需嗅探便能确认：是她。
我须得告诉她：你上辈子是只羊，我吃了你，现在需要你再让我吃一次——流程重走一遍。
我能想象她的反应。
第一次总是最难的，我宽慰自己。往后就习惯了。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不知这“往后”将重复一百九十八次。
更不知，第一百九十九次，宿命会彻底脱轨。
但那是后话。
此刻，我只是匹站在尼庵石阶前，爪心微潮，认真斟酌开场白的、略感疲惫的狼。
“吱呀——”
木门轻启，一颗光洁的脑袋探出。是个极年轻的小尼姑，看见我，瞳仁骤缩，整个人僵在门缝里。
“莫慌，”我抢在她惊叫前开口，甚至试图让嘴角显得亲和些，“我寻静妙师傅。关乎她……前世的一些未尽事宜。”
“我、我便是静妙。”她声音发紧，手死死扣着门框，“你……是妖？”
“现任妖王，苍夜。”我尽量让这名号听来庄重。
“你要来……上香吗？”
“自然不是。其实呢……我是来帮你个小忙。你这世清修太苦，我准备送你去个富贵人家重新开始，如何？锦衣玉食，有人伺候——”
“真的？能带师妹吗？她还小，需要我照顾！”
“那不是很行，我胃口有限，两个太多，一个刚好！”
小尼姑盯着我，沉默了三秒。
然后“砰”一声，门关得又快又决绝，门板擦过我的鼻尖。
我对着紧闭的寺门，无声一叹。
看，虽说出家人，贪念还挺重，少吃一个都不愿意！不过多吃一个，我是真不行。
总之，最后……自庵堂步出，我拭去唇角残迹，依旧将她魂灵再度分离，送入轮回。耳畔似仍萦绕着她消散前那句执念：
“我不去富贵家……只想守着青灯……我不愿……”（她只是不愿被吃！）
行。应承你，下辈子，还让你做尼姑。
庵门在身后轻轻掩上。山风掠过，带走最后一丝血腥与叹息。
我抬头望了望天色，计算着下一次二十年之期。
日子还长。而这债，还得继续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