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dly》遥蓝曲

4、你是不是喝酒了

　　28.
　　周日一返校，温冕便招呼柴意乡过来解答他的数学疑惑。

　　“这道题中，（x+a-6)??，如果想要为偶函数，只能看作t??或者x??。” 柴意乡把数学试卷摊开，用红笔在上面批注：“让（x+a-6)??=x??，a=6。
　　“然后代入原式，就变成ωx+6ω=ωx+π/2+kπ。
　　“其实很简单，听懂了吗？”

　　“哦——”温冕点了点头。

　　“......到底听懂没有？”

　　“原来是这样——”温冕依旧若有所思地长吟道。

　　“到底听懂没有？”

　　“......”

　　“听懂了就自己去做，没听懂我也要睡觉了。”柴意乡把卷子打包扔给温冕，自己趴在桌上。

　　29.
　　温冕还没走几步路，就被语文课代表突然叫住：“温冕，你们组柴意乡还差《登泰山记》没背。今天背诵时间截止，让他自己去找老师背。”
　　“OKOK，今天我马上把他抓去语文办公室背书。”温冕说道，邪恶地笑了笑。他刚刚才问完柴意乡函数问题，柴意乡也才刚刚趴下，又被他一阵喊起来。

　　“？”正在休息的柴意乡一愣。

　　“柴子别睡了柴子，”温冕把挂在黑板旁的那叠表给柴意乡看了，“你看，我们组就差你没背了。我是组长，人民有困难要和干部说。”说罢便把焊在座椅上的柴意乡推起来。

　　“我不会背，我还没背下来。”
　　柴意乡掏出语文书，皱着眉乱翻《登泰山记》那两页纸，上课时江周讲过的登山路线记忆方式在他脑里成不了一个样子。只能按着直觉，想到哪里背到哪里。

　　温冕没管那么多，带着他一路带到语文办公室门口，低声说句“321go”、自己转眼跑了，留下柴意乡呆头呆脑站在办公室。

　　柴意乡走过去，只听整个办公室的老师们聊着天说今晚语文组团建，去学校对面的商圈吃饭。
　　他在江周工位旁站定，手指还忐忑地摩挲着语文书封面。

　　刚才解数学题时那种游刃有余的骄傲全都没了。柴意乡背不下来，甚至不敢开口。

　　30.
　　“来背书吗？”

　　“嗯。”

　　“书给我吧，准备好了就开始背。”江周伸手接过柴意乡紧拿着的语文书，转椅往回转了半边，继续做课件。

　　柴意乡：“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

　　嗅觉里送入一缕飘渺的香色，他呼吸一滞，脑子恍然发晕。其他人的声音和办公室的书页杂音都消失了。他有些局促地仔细闻了闻，竟然觉得空气中一丝很淡的......酒气。

　　他心头一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柴意乡觉得自己简直是吃安眠药吃出幻觉了。

　　课文背得不熟，思绪又被酒味扰乱，他便胡乱组织语言。

　　背到某个节点突然卡住，他干站着也是站着。
　　头脑发懵，索性开始乱编：与知府朱孝纯子颍坐日观亭，亭西有岱祠，亭东自足下皆云漫。

　　“背错了。”

　　柴意乡呃了一声，重新开始整理记忆。
　　上一句是亭西、难道下一句不能是亭东吗？怎么这次不“移步换景”了？

　　没整理出来，大抵是忘光了吧。柴意乡已经做好了二战的准备，心想，要不直接说自己还没背下来吧。

　　他往江周座位旁靠了一小步，那遥遥的酒气又飘过来，把他头绪掠得一片空白。
　　他闻到了，那确实是酒。他愣了一下。
　　困惑一冒出来，暂时压过背不出书的尴尬，卡在他的脑子里。

　　延缓背诵的请求，话到嘴边，突然变成一句：

　　“老师，
　　“你是不是喝酒了。”

　　问题冲口而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接和莽撞。
　　这句话结束后，柴意乡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他头脑空白，只敢稍稍转一点身，让对方不能够直视他的眼睛。

　　31.
　　柴意乡：什么情况？
　　柴意乡：怎么问这个问题？!

　　他根本没想质问什么，只是那个疑问太具体了，具体到挤走了其他所有念头。现在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么越界。他感到一阵慌乱，比背不出课文要慌乱得多。

　　就像他之前骂温冕“傻X”一样，他快把自己也骂死了。
　　柴意乡瞬间后悔。他不明白自己受了什么刺激，更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但他就这么做了，此刻大脑瞬间宕机。

　　气氛沉默很久，柴意乡想拔腿跑路。

　　江周打着键盘的手突然停下了，把办公椅转过来，半仰着头看柴意乡。那双凤眼里情绪翻覆，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近乎温柔的平静。

　　“对。”

　　32.
　　柴意乡僵在原地。

　　在这死寂的几秒钟里，办公室那头突然传来一位老师响亮的说笑声。
　　江周轻轻摇了一下头，否定了刚才那一刻的失态。

　　“抱歉……”
　　“只是，对我来说，喝了酒比较容易入睡。”

　　柴意乡愣愣的：“老师也睡不着吗？”

　　“当然会啊。你们学生一般入睡困难的时候干什么？数羊？”

　　柴意乡又推了下眼镜：“吃药吧。”

　　“什么药？”

　　“安眠药。”

　　江周皱了皱眉：“吃安眠药多了会损伤脑神经的。”

　　柴意乡终于找回了一点反驳的意识：“喝酒也会。”

　　江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笑声很牵强。就像他刚才那句温和的坦白，一样牵强。

　　33.
　　“诶！小江老师，不准在学生面前乱说话！”

　　一位秃顶男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走近拍了拍江周的肩，示意他暂停这个话题，又对着柴意乡说：“不过，你们江老师喝酒好厉害的。上次聚餐，一桌领导都被他喝得招架不住。”

　　江周也配合地笑了，像逢年过节被大人推出来表演节目的后辈。

　　“真的假的？”旁边的女老师好奇地问，“看不出来啊江老师。”

　　“亲眼所见，”那男老师也回忆得起劲，“王主任都吓惨了！”

　　我。。靠。
　　柴意乡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去看江周此时的表情。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大家把这当做同事间的趣事，似乎忘了这其中还站了个学生。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备课组长探头催促：“车到了，大家准备出发！”

　　34.
　　江周转向柴意乡：“明天再来背吧。”
　　柴意乡嗯嗯应答，抓起语文书就要跑路。

　　“等等。”江周叫住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行字，“这个给你。”

　　柴意乡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

　　“我的微信。”江周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虽然是企业微信，”
　　“如果晚上睡不着，可以给我发信息。别总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