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业成歌》hylinone871

5、第 5 章

　　第五章

　　在页面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后来添上去的批注，墨色较新：

　　“执笔人所记，藏于……”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看不清。

　　牧歌的手指划过屏幕，放大了那行批注。水渍的形状……像一滴泪，或者，像一滴血。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很远的地方，隔着三百年的时光，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而怀里的木枪，轻轻颤动了一下。

　　像心跳。

　　居一龙站在街道对面的咖啡馆里，透过落地玻璃看着那栋不起眼的居民楼。

　　七楼，东侧，窗帘紧闭。那是何开心的心理咨询室。作为时间雕刻师，居一龙见过太多被异常记忆场困扰的人——梦境与现实混淆，过去与现在重叠，有些人以为自己疯了，有些人则在疯狂边缘找到了某种畸形的平衡。
　　何开心属于后者，但他的情况更特殊：他接触的不是普通的历史记忆场，而是“鬼王”残留的意识碎片。

　　鬼王，密宗档案里的危险级存在，真实姓名已不可考，只知道他曾是明代锦衣卫的高阶军官，因接触禁忌记忆场而产生了人格畸变。他的记忆场具有强烈的侵蚀性，能够寄生在共鸣体身上，缓慢取代原有人格。何开心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古董拍卖会上接触到了一枚鬼王玉扣，从此开始做关于明朝刑狱、审讯和杀戮的梦。

　　居一龙本来是受密宗之托来观察何开心的状态，判断是否需要干预。但他现在放弃了。

　　因为韩沉就坐在心理咨询室楼下的车里。

　　车窗半降，露出男人冷峻的侧脸。他看似随意地翻着手机，但居一龙的时间感知天赋在尖声警告——韩沉的感官敏锐得不像人类。那不是普通的ALPHA五感强化，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精密的探测器，能捕捉到最细微的时空扰动。

　　作为时间雕刻师，居一龙的天赋全部点在时间相关的能力上：他能看见记忆场的辐射波纹，能感知时间流的异常褶皱，甚至能短暂地“拨动”某些低阶时间指针。但在正面隐匿和对抗超常感官方面，他的技能树几乎没点。

　　而且，他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手腕上的特制表盘微微发烫，表盘不是普通的钟面，而是由三层同心圆环组成，分别标记着“现实稳定度”、“记忆场活跃度”和“时间流纯净度”。此刻，最内层的“时间流纯净度”环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凸起，像平静水面泛起的一圈涟漪——有未经授权的时间操作正在发生。

　　地点指向他的工作室。

　　居一龙的脸色沉了下去。工作室里现在只有牧歌，那个刚接触傅成勋记忆场就引发实体化的年轻OMEGA编剧。他走之前特意嘱咐牧歌待在接待区，让顾渊监督他不要乱动任何设备，尤其是那些钟。

　　但显然，嘱咐没有用。

　　居一龙最后看了一眼韩沉的方向。那个男人依然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但居一龙的时间感知捕捉到了一瞬间的凝滞——韩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0.3秒，视线极快地扫过街对面。

　　被察觉了。

　　居一龙没有犹豫，转身走向咖啡馆后门。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波纹荡开——短距离时间折叠，能让他在三秒内跨越五个街区，代价是接下来半小时内时间感知会变得模糊。

　　他需要立刻回去。

　　回工作室的路上，居一龙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解决方案。

　　麻烦等级：中高。一个未经训练的共鸣体接触了时间操作设备，最坏的情况是引发局部时间崩塌，把整个工作室卷进时间裂缝。

　　解决方案选项：

　　A. 联络山圣/鬼王/斩魂使/阎罗殿。这几位都是密宗里处理高阶时间异常的专业人士。
　　山圣擅长稳定记忆场，鬼王专精清除记忆污染，斩魂使能切断时间联结，阎罗殿……阎罗殿负责收尾，通常意味着大范围记忆清洗和现实修正。
　　但问题是，请这几位出手的代价太大，而且他们现在各自有任务——山圣在昆仑处理远古记忆场泄漏，鬼王本人在沉睡（虽然他的碎片在外游荡），斩魂使上个月刚去了北欧解决维京记忆场暴动。
　　最重要的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几位到场后的能量余波就够把牧歌这种初级共鸣体震成傻子。

　　PASS。

　　B. 仍旧送楚玉经由时间通道去到傅成勋身边。这是最初计划的后备方案——找到“钥匙人”楚玉，利用她特殊的时空亲和体质，把她送回嘉靖三十一年，直接介入傅成勋的时间线，尝试改变那个悲剧节点。
　　但楚玉上周失踪了，从她常住的公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字条：“时机未到，勿寻。”时间雕刻师的关系网都找不到她，就像她从时间流里被抹除了一样。

　　PASS。

　　C. 自行处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选项，但风险极高。
　　居一龙的时间操作能力偏重观测和微调，大规模干涉不是他的专长。他需要精确计算牧歌引发的扰动类型、强度、以及可能的时间回溯点，然后在扰动彻底固化成时间异常前将其消解。

　　而且必须快。手表的温度又升高了，表盘中央开始浮现细小的裂纹——那是时间结构承受压力的表现。

　　就在居一龙推开工作室金属门的前一秒，他的时间感知突然炸开一片刺眼的红光。

　　不好！他的钟被拨动了！

　　不是那些普通的教学用钟，是核心区那台最大的、锁在铅玻璃柜里的主钟！那是连接着工作室时间锚点的设备，一旦被异常操作，整个空间的时间流都会紊乱！

　　工作室内部的时间流速已经不对劲了。

　　居一龙推开门时，首先感觉到的是空气的粘稠——像在蜂蜜中移动。声音传播也变得异常，他听见牧歌的惊呼从各个方向传来，有的尖锐，有的低沉，有的快如疾风，有的慢如蜗牛。

　　然后他看见了景象。

　　牧歌站在核心区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黄铜钥匙——那是第二大的钟旁边钩子上的备用钥匙。最大的钟的铅玻璃柜门已经打开了，钟面直径超过一米，黄铜指针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牧歌正伸手去碰那根最长的秒针。

　　他的动作被分割成无数帧，每一帧都停留在不同的时间点上：有些帧里的牧歌年轻鲜活，有些帧里他已经长出皱纹，有些帧里他白发苍苍，有些帧里他垂垂老矣。

　　时间分裂。

　　“别动！”居一龙吼出声，时间折叠的能力全力发动，试图把自身时间流速加速到极限冲过去。

　　但太迟了。

　　牧歌的手指碰到了秒针。

　　那一瞬间，所有分裂的时间帧合并归一。

　　站在钟前的牧歌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光滑的脸颊爬上沟壑般的皱纹，浅棕色的头发从发根开始变白、干枯、脱落，挺直的脊背佝偻下去，皮肤上浮现出深褐色的老年斑。他的眼睛——那双总是闪着好奇和活力的眼睛——变得浑浊，瞳孔周围泛着灰白的雾。

　　老去的牧歌试图推开秒针，想把指针拨回原来的位置。但他的手臂已经干瘦得只剩皮包骨，颤抖的手指用尽全力，也无法推动哪怕一毫米的刻度。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我停不下来……”

　　居一龙已经冲到了钟前。他看了一眼钟面，心沉到谷底——秒针、分针、时针的位置构成一个特殊的三角，那是时间逆转阵的基本型。牧歌在无意识中完成了一个粗糙但有效的时间操作：把自身的时间流逆向连接到了主钟上，现在主钟在反向抽取他的生命时间。

　　更糟的是，逆转的影响开始扩散。

　　工作室另一端的门被推开，谢羽航倒退着走了进来——是真的“倒退”，他的脚尖先出现，然后是脚跟，整个人像倒放的录像带一样，以反方向的步伐移动。他倒退着穿过接待区，倒退着打开影像室的门，倒退着坐进记忆投射椅。

　　桌上的一份文件飘了起来，纸页从最后一页开始向前翻动，停在封面页，然后整份文件缓缓落回桌面，就像从未被拿起过。

　　居一龙认出那是他收藏的剧本《让我留在你身边》的孤本。剧本讲述了一个关于时间循环、记忆错位和跨越时空的辨认的故事，核心设定正是“时针分针秒针的特定组合能逆转时间”。牧歌显然是看了这个剧本，受到了启发——或者说诱惑。

　　而就在谢羽航倒退进入影像室的同时，核心区另一侧的全息投影仪自动启动了。

　　另一个牧歌出现在投影区里。

　　年轻、鲜活、眼睛亮晶晶的牧歌，正专注地看着投射出来的傅成勋记忆影像。那是三天前的场景，牧歌第一次接触记忆碎片的时候。影像里的枫叶缓缓飘落，傅成勋转过头，露出那个让牧歌春心萌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