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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面见审判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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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兰德站在塞缪尔的书房里,指尖轻轻划过那份文件的边缘。羊皮纸的触感粗糙而冰凉,就像这个家给他的感觉——华丽却毫无温度。他刚刚将收集到的关于父亲案件的证据放在塞缪尔的桌上,希望这位在司法系统有着深厚人脉的丈夫能施以援手,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
窗外的雨滴敲击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罗斯兰德抬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灰蓝色的眼睛映着同样阴郁的天色。三年来,这桩政治联姻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挫败。塞缪尔·冯·克莱斯特,那个金发如阳光般耀眼的男人,却有着比冬夜更冷的心肠。
“你在我的书房做什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罗斯兰德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缓缓转身,看到塞缪尔正倚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间握着一束深红色的玫瑰。那些花朵鲜艳得刺眼,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
罗斯兰德的眼睛微微睁大。塞缪尔几乎从不回家,更别提带什么礼物。他的目光从玫瑰移到塞缪尔脸上。
“我……我只是……”罗斯兰德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多么冒险的事。塞缪尔一向厌恶别人未经允许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塞缪尔缓步走近,将玫瑰随意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径直走向书桌。罗斯兰德的心跳加速,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上了身后的书架。
“别紧张,亲爱的妻子。”塞缪尔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特别是在”妻子”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我只是好奇,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打破那道……心照不宣的界限?”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罗斯兰德刚刚放下的文件上。罗斯兰德的掌心开始冒汗。塞缪尔拿起文件,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啊,为你父亲翻案的证据。”塞缪尔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却让罗斯兰德感到一阵寒意,“三年了,你还在执着于这个?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现实。”
罗斯兰德的下巴微微抬起:”我父亲是无辜的。这些新证据可以证明——”
“证明什么?”塞缪尔突然打断他,“证明三年前那场审判是错的?证明你父亲没有参与那场政变?”他轻笑一声,将文件丢回桌上,“政治从来不分对错,只分胜负,罗斯兰德。我以为三年的婚姻至少教会了你这一点。”
罗斯兰德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他上前一步,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塞缪尔:“所以这就是你对待婚姻的态度?一场政治博弈?一个不得不履行的义务?”
塞缪尔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随即恢复那副冷漠的面具。他转身走向那束被遗忘的玫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是吗?”他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罗斯兰德从未听过的古怪情绪,“三年了,按照传统,应该送皮革或水晶。但我想……玫瑰更适合这个场合。”
他将那束花递给罗斯兰德,如同在宫廷舞会上邀舞。罗斯兰德没有伸手,只是困惑地看着他。
“你在玩什么游戏,塞缪尔?”他低声问道,声音里混合着怀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塞缪尔的笑容加深了,却未达眼底:“没有游戏,只是突然想看看你收到花时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沉,“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罗斯兰德感到一阵刺痛。他伸手接过玫瑰,指尖不小心碰到塞缪尔的手——那触感冰凉而干燥,像蛇的皮肤。
“谢谢。”他机械地说道,低头看着那些完美的花朵。每一朵都经过精心挑选,没有一片花瓣有瑕疵,就像塞缪尔呈现给外界的一切——完美无缺,毫无生气。
塞缪尔微微颔首,然后走向书桌后的椅子坐下。他再次拿起那份文件,这次看得更加仔细。书房陷入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渐大的雨声。
“这些证据……”塞缪尔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一丝罗斯兰德无法辨认的情绪,“相当有力。”
罗斯兰德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认为它们有用?”
塞缪尔将文件放下,手掌托住下巴:“如果交给合适的人,或许能重开调查。”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罗斯兰德,“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重翻旧案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有些人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
罗斯兰德一阵恶寒:“包括你吗?”
塞缪尔笑了,那笑容让罗斯兰德想起捕食前的猛兽:“亲爱的,如果我想阻止你,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向罗斯兰德,每一步都让罗斯兰德的心跳加速。
当塞缪尔站在他面前时,罗斯兰德不得不抬头才能与他对视。塞缪尔比他高出半个头,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罗斯兰德感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既令人不适又莫名地令人心跳加速。
“我可以帮你。”塞缪尔轻声说,手指轻轻抬起罗斯兰德的下巴,“但代价是什么,罗斯兰德?你愿意付出什么来换取你父亲的名誉?”
罗斯兰德的呼吸变得急促。塞缪尔的指尖冰冷,却在他皮肤上点燃了奇怪的热度。三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近到他能闻到塞缪尔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来自他钟爱的射击场。
“你想要什么?”罗斯兰德问道,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沙哑。
塞缪尔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价值。他的拇指轻轻擦过罗斯兰德的嘴唇,这个动作亲密得近乎残忍。
“一切。”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的服从,你的忠诚,你的……一切。”
罗斯兰德一阵眩晕。这不是他认识的塞缪尔——那个永远冷漠疏离、将他视为透明人的丈夫。这个塞缪尔眼中燃烧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既令人恐惧又令人着迷——当然,这个“人”不可能是罗斯兰德自己。
“为什么现在改变主意?”罗斯兰德艰难地问道,”三年来你对我视而不见。”
塞缪尔的手指从他脸上移开,转身走向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
“也许我厌倦了这个游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也许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游戏。”他回头看向罗斯兰德,“或者也许,那些玫瑰不只是为了纪念日。”
罗斯兰德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束,突然注意到在深红玫瑰中间,有一朵纯白的——完美无瑕,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就像他在这段婚姻中的位置。
“我不明白你。”罗斯兰德诚实地说。
塞缪尔轻笑一声:“我也不明白我自己。”他走回书桌,拿起那份文件,“我会处理这些。作为交换,明天晚上陪我出席德·蒙特伯爵的晚宴。穿那件我去年送你的深蓝色礼服——它很适合你的眼睛。”
罗斯兰德惊讶地眨眨眼:“你记得送我什么礼服?”
塞缪尔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我记得关于你的很多事,罗斯兰德。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短暂地照亮了书房。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罗斯兰德看到塞缪尔眼中的某种东西——某种炽热而危险的东西,转瞬即逝。
“拿着你的玫瑰回房间吧,妻子。”塞缪尔重新戴上那副冷漠的面具,“我们明天见。”
罗斯兰德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离开。当他走到门口时,塞缪尔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小心花刺。玫瑰越是美丽,越是伤人。”
罗斯兰德没有回头,但他感到塞缪尔的目光如实质般烙在他的背上。他轻轻关上书房门,靠在走廊的墙上,深吸一口气。玫瑰的香气浓郁得令人窒息,就像这段婚姻中突然出现的变数一样令人不安。
他低头看着那束花,手指轻轻拨开层层花瓣,在最中心的那朵红玫瑰下,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字迹凌厉的字:
“我们才刚刚开始。”
罗斯兰德的心跳加速。他不知道塞缪尔究竟在策划什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那个冷漠疏离的丈夫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而这个兴趣可能比之前的忽视更加危险。
他小心地避开那些尖锐的花刺,将玫瑰抱在胸前,走向自己的卧室。明天晚上的晚宴将是一场全新的战役,而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赢。
因为输给塞缪尔·冯·克莱斯特可能意味着毁灭,但赢……赢可能意味着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