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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宴博弈 ...

  •   “看来我的审美依然无可挑剔。”
      塞缪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罗斯兰德猛地转身,看到丈夫倚在门框上,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礼服,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而冰冷。
      “准时得令人惊讶。”罗斯兰德轻声说,试图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自从昨天书房那场奇怪的对话后,他就无法用以往的目光看待塞缪尔了。
      塞缪尔走进房间,皮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停在罗斯兰德面前,目光如扫描仪般从头顶到脚底审视着他。那种目光让罗斯兰德感觉自己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你的嘴唇。”塞缪尔突然说,修长的手指抬起罗斯兰德的下巴,“干裂得像沙漠。”
      罗斯兰德想后退,却被塞缪尔另一只手扣住了腰。他们很少如此接近,近到他能数清塞缪尔睫毛的数量,看清那双冰蓝色眼睛里细小的金色斑点。
      “我……我忘了涂润唇膏。”罗斯兰德艰难地说,塞缪尔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气包围着他,令人眩晕。
      塞缪尔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盒:“张嘴。”
      罗斯兰德下意识服从了命令。塞缪尔用指尖蘸取盒中淡红色的膏体,轻轻涂抹在他的唇上。那触感冰凉而柔软,与塞缪尔手指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罗斯兰德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别动。”塞缪尔低声命令,眼神专注得近乎危险。他的拇指缓慢地抚过罗斯兰德的下唇,动作轻柔得近乎爱抚,“完美。”
      罗斯兰德感到一阵热流从脊背窜上后颈。塞缪尔从未对他展现过这样的……体贴?还是控制?他分不清,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声音比预想的要沙哑。
      塞缪尔收回手,将小盒子塞进罗斯兰德胸前的口袋:“德·蒙特是个细节控。他会注意到你嘴唇上的每一道裂痕,然后推测我们的婚姻状况。”他退后一步,整了整袖口,“而今晚,我们需要他相信我们是恩爱夫妻。”
      罗斯兰德的心沉了下去。当然,一切都是为了表演。他早该知道塞缪尔的任何反常举动背后都有算计。
      “为了我父亲的案子。”他平静地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塞缪尔的表情难以捉摸:“为了很多事。”他转身走向门口,“车在等了,别让伯爵久等。”

      马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罗斯兰德紧贴着车窗而坐,试图与塞缪尔保持最大距离。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混合着塞缪尔身上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压迫感。
      “德·蒙特是什么人?”罗斯兰德打破沉默,眼睛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塞缪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现任司法大臣的堂兄,也是三年前审判你父亲的主审审判官之一。”
      罗斯兰德猛地转头:“什么?你带我去见——”
      “见能决定你父亲命运的人之一。”塞缪尔冷静地打断他,“德·蒙特手上掌握着当年被刻意忽略的关键证据。今晚,我们要从他那里得到它。”
      “我们?”罗斯兰德难以置信地重复,“你突然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罗斯兰德不由自主地向塞缪尔倾斜。塞缪尔稳稳地扶住他的肩膀,却没有立即松开。在昏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自有打算。”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收紧,“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扮演好痴恋丈夫的乖巧妻子。能做到吗,罗斯兰德?”
      罗斯兰德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塞缪尔的触碰像烙铁般灼热,与他平日的冰冷形象截然不同。
      “如果这能帮到我父亲。”他最终说道,声音紧绷。
      塞缪尔满意地笑了,终于松开手:“聪明的选择。”
      马车驶入德·蒙特庄园的环形车道,停在灯火辉煌的宅邸前。透过车窗,罗斯兰德能看到衣着华贵的宾客们陆续入场,女人们珠宝闪烁,男人们谈笑风生。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上流社会晚宴。
      塞缪尔先一步下车,然后转身向罗斯兰德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罗斯兰德不得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塞缪尔的手指立刻收拢,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他,也不容他挣脱。
      “微笑,亲爱的。”塞缪尔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游戏开始了。”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罗斯兰德挽着塞缪尔的手臂,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作为克莱斯特家的”夫人”,他始终是社交圈的话题人物——一个男性妻子,一个罪臣之子。
      “克莱斯特先生!真是荣幸。”一个圆脸男人迎上来,眼睛在罗斯兰德身上短暂停留,“还有您美丽的……伴侣。”
      塞缪尔嘴角勾起完美的社交微笑:“德·蒙特伯爵,感谢您的邀请。”他捏了捏罗斯兰德的手,“这是我妻子,罗斯兰德。”
      罗斯兰德强迫自己微笑行礼。这就是审判父亲的人之一?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
      “久仰大名,伯爵阁下。”他轻声说,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德·蒙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叫我亨利就好。我一直想认识你,亲爱的。你丈夫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从不带你来社交场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塞缪尔一眼,“看来他终于想通了。”
      塞缪尔的手滑到罗斯兰德的腰间,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有些珍宝值得等待。”
      罗斯兰德几乎要笑出声来。珍宝?三年来对他视而不见的塞缪尔现在称他为珍宝?但他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甚至微微靠向塞缪尔,扮演着恩爱的角色。
      乐队开始演奏一支华尔兹。塞缪尔突然转向他:“跳舞吗,亲爱的?”
      不等他回答,塞缪尔已经拉着他走向舞池。罗斯兰德别无选择,只能跟随。当塞缪尔一手握住他的右手,另一手扶上他的腰时,罗斯兰德感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
      他们开始随着音乐旋转。塞缪尔的舞步无可挑剔,带领着罗斯兰德在舞池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但最让罗斯兰德不安的是,塞缪尔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在看什么?”罗斯兰德终于忍不住低声问。
      塞缪尔的手指在他腰间收紧:“看你演戏演得有多好。”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几乎让我相信你真的爱我了。”
      罗斯兰德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
      “是吗?”塞缪尔突然将他拉近,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那为什么你的心跳这么快?”
      罗斯兰德张口想反驳,却被音乐的一个高潮打断。塞缪尔利用这个瞬间,带着他完成了一个华丽的旋转,引来周围宾客的赞叹掌声。
      “塞缪尔,亲爱的!”
      一个甜腻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舞蹈。罗斯兰德转头,看到一位红发美人站在舞池边缘,一袭红裙,正放下手中的香槟杯。她看塞缪尔的眼神亲密得令人不适。
      “玛丽昂。”塞缪尔点头致意,语气礼貌而疏远。
      玛丽昂走近,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塞缪尔的胸口:“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吗?”她的目光扫过罗斯兰德,带着明显的轻蔑,”还是说,你现在改口味了?”
      罗斯兰德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这是那个传闻中……塞缪尔的情妇?
      他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塞缪尔牢牢扣住腰。
      “玛丽昂,你认识我妻子吧?”塞缪尔的声音冷了几分,“罗斯兰德·冯·克莱斯特。”
      玛丽昂的笑容僵住了:“妻子?我以为那只是个政治头衔。”
      塞缪尔的眼神变得危险:“你错了。罗斯兰德是我合法的配偶,也是我今晚唯一的舞伴。”他微微颔首,“如果你能原谅我们,音乐又开始了。”
      不等玛丽昂回应,塞缪尔已经带着罗斯兰德滑向舞池另一端。罗斯兰德震惊地看着他:“你刚刚……”
      “专心跳舞。”塞缪尔打断他,声音恢复了冷静,“德·蒙特在看着我们。”
      罗斯兰德偷瞄了一眼,确实发现伯爵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但更让他困惑的是塞缪尔的反常行为——拒绝情妇,只与他跳舞,甚至公开宣称他是“唯一的舞伴”。
      “为什么这样做?”他忍不住低声问,“那个玛丽昂显然和你有……”
      “关系?”塞缪尔替他说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曾经有,在我遇见你之前。现在没有了。”
      罗斯兰德几乎要笑出声来:“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婚姻忠诚才和她断绝关系的。这三年来我们形同陌路。”
      塞缪尔突然停下舞步,在音乐尚未结束时就拉着他离开舞池。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塞缪尔的手像铁钳般扣着他的手腕。
      “你真的很擅长质疑我的每一个举动。”塞缪尔低声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火花,“但今晚你最好别提问,明白吗?”
      罗斯兰德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告诉我一件事,我就配合你演完这场戏。”他深吸一口气,“为什么突然帮我父亲?真正的理由。”
      塞缪尔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松开罗斯兰德的手腕,转而用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那个动作轻柔得近乎爱抚。
      “也许我厌倦了看你痛苦的样子。”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我发现折磨你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趣。”
      罗斯兰德的心跳加速。这是真的吗?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
      塞缪尔突然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冷漠的面具:“德·蒙特过来了。记住你的承诺。”
      罗斯兰德转头,看到伯爵正向他们走来。
      为了父亲,他愿意扮演恩爱的妻子,哪怕要与这个危险的男人共舞到天明。只是他不敢承认,在与塞缪尔共舞时,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表演了。

      夜风渐起。
      整晚的社交表演让罗斯兰德精疲力尽——微笑、点头、假装与塞缪尔恩爱有加。最令他不安的是,有些瞬间,那表演几乎变得太真实。
      塞缪尔在马车前停下,突然脱下自己的外套。罗斯兰德警惕地后退半步,以为他又要玩什么把戏。但塞缪尔只是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你——”罗斯兰德皱起眉头,手指下意识抓住那件还带着塞缪尔体温的外套。雪松和火药的气息包裹着他,熟悉又陌生。
      塞缪尔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马车窗外。罗斯兰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丛后闪过一道镜头的反光。狗仔。总是有狗仔跟着克莱斯特家的马车,渴望捕捉这对神秘夫妻的任何蛛丝马迹。
      罗斯兰德立刻会意。他放松肩膀,让身体微微摇晃,假装酒醉般倒向塞缪尔。塞缪尔稳稳接住他,手臂环住他的腰。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恩爱夫妻间的寻常亲昵。
      “演得不错。”塞缪尔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细微的战栗。
      马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罗斯兰德立刻想直起身子,却被塞缪尔按住肩膀。
      “别动。”塞缪尔的声音很轻,“他们可能还在看。”
      罗斯兰德僵住了。他现在半靠在塞缪尔怀里,鼻尖距离对方的喉结只有寸许。塞缪尔的脉搏平稳地跳动,与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这太荒谬了。
      马车开始移动,碾过不平的路面时轻微颠簸。每次晃动都让罗斯兰德更深地陷入塞缪尔的怀抱。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温度,闻到晚礼服上残留的淡淡酒香。
      “德·蒙特相信了。”塞缪尔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罗斯兰德肩上的一缕头发,”他答应明天把当年封存的证据交给我。”
      罗斯兰德猛地抬头,差点撞到塞缪尔的下巴:“真的?就这么简单?”
      塞缪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简单?我花了三个月布局,就为了今晚让他主动提出。”他的手指滑过罗斯兰德的脸颊,停在唇边,“而你,亲爱的妻子,是你让他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
      罗斯兰德屏住呼吸。塞缪尔的手指冰凉,却在他皮肤上点燃了奇异的温度。
      “你三个月前就在计划这个?”他艰难地问,“为什么?”
      马车转过一个弯,街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一闪而过。
      “我自有理由。”塞缪尔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但他没有推开罗斯兰德,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
      这种不经意的体贴比任何刻意的亲密都更令人不安。
      “你今晚拒绝了玛丽昂。”罗斯兰德听见自己说,立刻后悔了这个过于私人的问题。
      塞缪尔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罗斯兰德身上:“嫉妒了?”
      “好奇而已。”罗斯兰德硬邦邦地回答,“毕竟三年来你从不在意我的感受,为什么现在要假装忠诚?”
      马车驶过一段特别崎岖的路面,剧烈颠簸中塞缪尔的手臂收紧,防止罗斯兰德滑落。这个保护性的动作与他平日形象如此不符,以至于罗斯兰德一时忘了呼吸。
      “也许我不喜欢分享属于我的东西。”塞缪尔最终回答,声音低沉而危险,”即使是我很少使用的东西。”
      罗斯兰德感到一阵刺痛。东西。在塞缪尔眼中,他始终只是一件物品,一项政治资产。
      “真感人。”他讽刺地说,试图挣脱塞缪尔的怀抱。
      但塞缪尔没有松手。相反,他抬起罗斯兰德的下巴,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团冷火。
      “你宁愿我继续忽视你?”塞缪尔轻声问,拇指擦过罗斯兰德涂了口脂的下唇,“还是说,你已经开始享受这场游戏了,罗斯兰德?”
      罗斯兰德的心跳漏了一拍。塞缪尔离得太近了,近到他能在对方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嘴唇微张,眼睛因愤怒或别的什么情绪而发亮。
      “这不是游戏。”他艰难地说,“我父亲的自由危在旦夕。”
      塞缪尔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而你认为我只把这当作游戏?”他松开手,“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不了解我。”
      马车适时地停下,已经回到了克莱斯特宅邸。塞缪尔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罗斯兰德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塞缪尔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肩上。
      “塞缪尔,”他喊道,匆忙跟上,“你的外套——”
      塞缪尔在台阶上转身,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留着吧。”
      罗斯兰德站在台阶下,手指深深陷入那件昂贵的外套面料中。
      “塞缪尔,”他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我父亲真的能翻案……我们的婚姻会怎样?”
      塞缪尔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你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他的声音带着罗斯兰德无法辨认的情绪,“等拿到文件再说吧,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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