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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胜利之后 ...

  •   “无罪。”
      这个词在法庭内回荡了三遍,最终穿透罗斯兰德混沌的意识。父亲无罪。五年冤屈,三千个日夜的煎熬,就这样在塞缪尔冷静精准的辩护中画上句点。
      罗斯兰德的手指松开了,那个早已破碎的纸袋终于飘落在地。他的背脊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支撑的钢条,整个人瘫软在硬木长椅上。旁听席上的人们开始退场,脚步声、低语声、甚至几声压抑的啜泣——可能是父亲旧部的家眷——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应该高兴的。应该跳起来拥抱塞缪尔,应该立刻冲去疗养院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但此刻他只能呆坐着,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原来当苦苦追寻的正义终于降临,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这种奇怪的……空虚。
      “起来。”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罗斯兰德缓缓抬头,看到塞缪尔站在面前,逆光中,面容看不真切。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向他,不容拒绝。
      罗斯兰德机械地抬起手,立刻被塞缪尔牢牢握住。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他的膝盖发软,险些栽进塞缪尔怀里,但对方稳稳扶住了他的肩膀。
      “辛苦了。”罗斯兰德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塞缪尔没有回应,只是用拇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腕内侧——一个隐秘到几乎像是错觉的动作。然后他松开手,恢复那副公众面前完美的疏离姿态:“车在等了。”
      餐厅包厢安静得能听见银叉触碰瓷盘的声音。罗斯兰德盯着面前精致的餐点——清炖鸡汤、嫩煎鳕鱼、烤蔬菜,全是容易消化的食物,正适合一个连续几天食不下咽的人。
      “你提前安排的?”罗斯兰德轻声问,用叉子拨弄着一片胡萝卜。
      塞缪尔正在为他倒茶:“显而易见。”
      罗斯兰德偷偷观察着丈夫的侧脸。胜诉后的塞缪尔看起来和平时毫无二致,依然是那种令人恼火的完美自控。只有眼角一丝几不可见的疲惫线条,暗示他可能为这个案子熬过夜。
      “为什么?”罗斯兰德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冲动。
      塞缪尔放下茶壶,深蓝色的眼睛直视他:“为什么什么?”
      “一切。”罗斯兰德做了个含糊的手势,“接下这个案子,准备这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塞缪尔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这个动作给了他片刻思考的时间:“我答应过帮你父亲翻案。”
      “为了首席审判官的位置。”罗斯兰德点点头,强迫自己咽下一块鳕鱼。鲜嫩的鱼肉在嘴里化作虚无,尝不出任何味道。
      塞缪尔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认为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晋升?”
      “不然呢?”罗斯兰德终于抬头与他对视,“难道要说你突然在意起你的'妻子'了?”
      包厢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塞缪尔放下餐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会晋升到首席……对吗?”罗斯兰德转移话题,不想听到那个可能动摇他决定的答案。
      塞缪尔的身形顿了顿:“还要一段时日。”
      “如果有更想要的联姻对象……”罗斯兰德将一块龙虾肉塞进嘴里,鲜甜的海味在舌尖蔓延,“和我说一声就是。”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谢谢。”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必须说出来。无论如何,是塞缪尔还了父亲清白。
      塞缪尔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起身走到他的座位前,面对罗斯兰德,肩膀线条绷得极紧,眼里的阴翳深得近乎实质。
      “你知道吗,罗斯兰德,”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罗斯兰德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他抬起头,塞缪尔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那副完美的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下面某种炽热的东西:“三年了,你就这么急着摆脱我?连一顿庆功宴都不能好好吃完?”
      罗斯兰德张口结舌。这是塞缪尔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哪怕只有一瞬间。
      “我……”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给你自由。我知道这场婚姻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塞缪尔冷笑一声,重新坐回座位,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你什么都不知道,罗斯兰德。”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当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平静:“吃完你的饭。然后我们去疗养院告诉你母亲这个消息。”
      罗斯兰德低下头,机械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塞缪尔的反常让他心跳加速,但更可怕的是心底那个悄悄滋生的念头——如果塞缪尔做这一切不只是为了晋升呢?
      这个念头太危险了,比任何已知的敌意都更令人恐惧。因为它意味着,他这些年来筑起的高墙,那些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尖刺,可能全都扎错了方向。
      罗斯兰德偷偷抬眼,发现塞缪尔正盯着他,目光深沉难测。当他们的视线相遇时,塞缪尔没有移开眼睛,而是微微举杯,做了一个无声的致敬动作。
      在那一刻,罗斯兰德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塞缪尔的动机是什么,他已经无法简单地剪断这段关系了,就像他无法剪断自己心中那些悄然生长的、潮湿的感情。
      而一切防备,都将宣告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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