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劈柴是门手艺活 ...
-
车窗外树叶哗啦啦落下,不少树梢已经变得光秃秃,深秋的凉意看天便能窥见。余知南瞥了眼强打着精神的沈叙安,脚下轻轻稳住油门,把车速放慢了些。
刚拐过一个红绿灯,放在中控的手机嗡嗡响起,来电显示“余知遥”。
余知南乐道:“这么巧,你俩啥时候搭上的线?”
沈叙安也看见了,说:“刚刚脑电波通了一下。”
“哈哈——”余知南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别扭的女声:“我路过你去的村子,给你放了点东西在商店,你找个时间去拿。”
“行啊,不过遥姐,锦川到南石村几个小时的车程,你是怎么路过的?”
余知南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余知遥被戳破心思,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就这么路过,”末了怕他追问,又补了句“记得拿。”
随后,电话被果断挂掉,只剩下忙音。
沈叙安:“你姐,挺能路过的啊。”
“不是咱姐吗?”余知南纠正他的说法,毕竟都通脑电波了,“咱姐特别会路过。”
*
镇上的医院不大,楼层低,白墙被日头晒得泛黄,走廊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今天的病人不多,一排座椅全空。
护士麻利地给沈叙安扎上针,透明的液体顺着软管缓缓滴落。
余知南坐在沈叙安身边,问:“难受吗?”
“不难受。”沈叙安笑得勉强,声音也轻,看见余知南眼底的担忧,立马补了句:“好吧,有点,陪我聊会儿天吧。”
余知南想到前几天没打探清楚就结束的话题,于是问他:“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玉珍的孩子?”
沈叙安转过头,应声:“嗯,是有一个,叫吴玉珍,她怎么了?”
余知南摇摇头,可能是出于职业的敏感,村里家长里短的闲话,说者无心,听者难免多个心眼。
预防意外来临,总比等待事情发生再进行补救要好得多。
犹豫片刻,余知南说:“我散步那天,听村里老人说她父亲脾气不太好,她母亲不在身边。我觉得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当然没有最好。”
沈叙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村里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听过,余知南的话倒也给他提了醒。吴玉珍这孩子,平时说话也少,真遇到事,恐怕问了也不会主动开口,大人在这方面的确该在意一些。
他认真点头:“行,我知道了。”
“遇到不方便的情况,可以让校长或者石书记帮忙看看,”余知南顿了顿,看向他说:“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嗯。”沈叙安严肃不过三秒,忽然弯了弯眼,“我现在有需要,可以找你吗?”
余知南心头警铃骤然一响,沈叙安这副表情,和上次拿照片威胁他穿怪衣服有的一拼。
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只待静观其变。
沈叙安见他没上套,抬手想调吊瓶的流速,被余知南一把抓住,上套了。
余知南皱眉:“你干嘛?”
“我答应了李奶奶,今天要帮她劈柴,按这个速度滴,不知道要滴到猴年马月。”沈叙安一脸的无奈,长叹一声。
“哦。”余知南松开他的手,利落转身,退到椅子的另一端,只给他留下一个后脑勺。
“唉——”沈叙安加重语气,身子故意往余知南身边凑,肩膀挨着肩膀,整个人几乎斜在椅子上。
说到底,还是吊瓶限制了他的发挥。
身边人没半点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第三次叹气:“唉——”
“打住!坐好!”余知南终于绷不住,用食指把他的肩膀推开,“我替你行了吧!”
“行!”沈叙安这一声答应得干脆利落,半点看不出刚刚的柔弱样子,乖乖坐直。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又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嘴角上扬:“我今天还要给学生们听写,好累啊,胸闷气短的,咳咳……”
那模样,像是拿准了余知南一定会心软答应他。
不出所料,余知南同意了:“我帮你听写,可以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了不是,”沈叙安语气里满是得逞的狡黠,“谢谢善良的余律师,咳咳……”
“不客气,柔弱不能自理的沈老师。”
*
余知南穿好外套准备出发李奶奶家,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沈叙安裹着厚外套,戴着口罩朝他跑来。
余知南皱眉:“你跟着干什么?我知道李奶奶家在哪儿,你回去休息吧。”
“不要,我要当监工。”沈叙安说得理直气壮。
余知南没和他废话,转身跑回二楼,再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格子围巾,是余知遥送来的——回程路上,余知南拿了整整两大袋物品,沉甸甸的重量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送来,父母和他姐要弃养他了。
为此,余知南特地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问,
[南南南]:人还养吗?
消息发出去半天,群里静悄悄的。挺好的,至少他还在群里不是吗?
余知南不由分说地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再绕一圈。
“诶!轻、轻点,要喘不上气了。”
余知南轻哼一声,替他松了松围巾,“走吧。”
李奶奶是村里的独居老人,身子骨不算硬朗,临近冬天,得备些柴火。
村里大部分壮年选择外出务工讨生活,留下的多是老人孩子。在沈叙安来到南石村后,不少老人遇到问题都愿意找他帮忙,人机灵,有礼貌,让人安心。
离着院子十几米远,就看见一位身材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张望等待。
“奶奶好!”二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奶奶,今天是他帮您劈柴。”沈叙安指着余知南,热心为奶奶介绍,把余知南夸得天花乱坠,就差把他说成从业几十年的老手艺人了。
这番说辞不仅唬住了李奶奶,直夸:“小伙子看着就不错”,连当事人余知南都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嘀咕:我啥时候有这本事了?
“麻烦你了,小余。”李奶奶目光慈祥。
“没事的,奶奶。”
进院子时,李奶奶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叙安身侧。
“小沈老师,你这是咋了?”李奶奶看沈叙安带着口罩,抬手捞起他贴着创口贴的手,用粗粝的掌心抚摸着,心疼地说:“是不是生病了啊?怎么不多穿一点。”
“穿很多了,别担心,李奶奶,小感冒。”沈叙安拍拍胸膛,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身体壮实着呢!”
“不用担心,奶奶,”余知南在一旁接话,“而且我会督促他去医院吊针的,吊个十天半个月,肯定能好。”前半句还有安抚的意味,后半句则是恶狠狠的补刀。
沈叙安哈哈笑出声,他忘记了,余知南是很记仇的。
李奶奶领着两个人走到棚子旁。
“要劈多少?”余知南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手还没碰上斧头的把手,沈叙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白手套,塞到他的手里。
李奶奶手指棚里的角落,“辛苦你了。”
余知南顺着方向看过去,棚角堆着一小摞木柴,心里思忖:也没有很多吧,速战速决,结束了可以让沈叙安早点回去休息。
余知南把袖子挽起,就听见沈叙安打几个响指。余知南被他吸引,下意识看向棚子外。
“奶奶眼睛不好”沈叙安慢悠悠开口,出言提醒,“里面是劈好的,你要把外面的劈完。”
外面?余知南疑惑:棚子外哪有木柴啊,那不是一座海拔两米的山吗?
“我相信你!”沈叙安拍拍他的肩膀。
“沈叙安!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余知南大拇指往脖子上一划,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掂了掂脚边的斧头,眼神凶狠。
沈叙安朝他俏皮眨了眼,迅速退至李奶奶身后,露出大半个身子,“加油,余律师!”
余知南转头气冲冲走到木桩边,学着电视节目里的样子,余知南挑了根稍微粗壮的木柴立在桩面上。
高高举起斧子,卯足了劲用力劈下,“咔”一声,斧头卡在木头中间,纹丝不动。
余知南试图将木头抖下去,没有效果。
沈叙安大声喊着,嗓子一度破音,听感惨绝人寰:“直接劈下去,举起来!劈下去!”
余知南艰难带着木头和斧头一起高举,“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沈叙安扶着李奶奶回屋里坐着,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不远不近处的屋檐下,悠闲看着他折腾。
一根,两根,三根……沈叙安默默数着,等到了第十根时,他回屋问李奶奶要了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温水走过去。
余知南额间浮着一层薄汗,面色红润,胸膛微微起伏着。
“喝点水,不用太卖力,过两天我自己来就行。”沈叙安把纸杯递到他嘴边。
余知南懒得摘手套,半蹲下身,仰头咬着纸杯小口啜饮,沈叙安缓缓抬手,替他挡下阳光。
眼睛处的皮肤落下一片阴影,余知南原先眯起的眼睛睁开,越过纸杯,望向沈叙安。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应该也有心跳声吧,汇聚一起,在阳光里安静流淌。
余知南站起身,不自在地拿起新的木柴,摆好,背对他说:“我多劈一点,你就可以少劈一点,奶奶也可以快点用上。我可以的。”
嗯,余知南记仇是真,余知南温暖是真。
假装凶巴巴逼他去医院是真,为安安据理力争是真,为他围上柔软的围巾是真……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也是真,一切都仿佛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