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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病号没有拒绝的权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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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温暖,惠风和畅。
吃完早饭的余知南打算在村子里逛逛。
临出发前,沈叙安喊住了他。
“怎么了?”
沈叙安快步追上他,胳膊上搭着一件外套。
“今天风大,你穿得太少了。这件是干净的。”
余知南扫了眼外套——色彩丰富,丰富得过头,不符合他的审美。
换句话说,不好看他不穿。
余知南毫不留情别过脸,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
沈叙安晃晃手机,眉毛一挑:“穿上。”
余知南瞳孔地震:“你不是说你没录像吗?”
“没录像,”沈叙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但是有照片啊。”
“……”
余知南磨磨后槽牙,人心险恶啊!
他只得不情不愿接过外套,往身上胡乱一套。
“拉链别忘了。”沈叙安好心提醒。
*
不知不觉间,余知南快走到村口了,不太平整的地面上蹲着一座暗红色的小亭子。
经年日晒雨淋,磨去了亭身的鲜亮,留下斑驳的漆面。
此时里面坐满了人,没位置的就靠着柱子站立,或者自己带了个小马扎坐在外边。
嗑瓜子的大婶发问:“诶,吴良家那口子咋还没回来?这都出去好几年了吧。”
“回来干啥呀,找打啊,吴良那暴脾气上来,狗都嫌,人又不傻。”
自带小马扎的大爷:“我看是外面好日子过多了,舍不得回来了。”
另一人反驳:“你拉倒吧,她不管玉珍啦?!到底是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
坐在角落的大婶往手里啐了口瓜子皮:“自己命都快没了,能管啥。”
余知南停下脚步,在不远不近处听着。只不过对话夹杂了乡音,难懂,但更让他心生好奇。
正凝神分辨时,亭子里有人扬声喊他:“小余律师,你咋来了?”
余知南抬眼望去,是第一天领余知南进村的林婶,冲他乐呵招手。
“天气不错,我出来走走。”
“要不要过来坐一下?”林婶往旁边挤了挤,胳膊肘顶顶身边磕瓜子的大婶,硬是给余知南挤出一块巴掌大的位置。
余知南道了谢,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落座。
林婶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瓜子,转头对其他人颇为自豪说:
“我和你们讲哦,这是城里来的大律师。安老太家的事就是人家给解决的。”
“哦呦,真厉害啊!”
“就是说啊,年纪轻轻,真有本事啊!哪像我家那个,就知道在家混吃等死,不讲不讲。”说话的大爷无奈摇头。
“没有没有。”余知南疯狂摆手。
身边另一位大娘笑眯眯开口:“小伙子,结婚了没?”
“啊?”余知南没料到他有这一劫。
“没有,人家专心搞事业呢,是不是?”林婶朝他使眼色,替他解了围。
“对,专注事业。”余知南松了口气。
余知南几次开口想扯开话题,问问刚才他们在聊什么,偏偏一个又一个的话头被抛来,根本不给他机会。
“哪人啊?”
余知南老实回答:“锦川的。”
有人咋舌:“嚯,好城市,能挣大钱!”
“还好,还好。”
有人追问:“你们那房价是不是好贵的?”
“呃……看位置,位置越好越贵。”
林婶接过话茬:“说到房子,我听说隔壁村的那谁,姓王的,儿子在外面做大老板。”
“真的假的,他儿子这么有本事。”
大爷说:“赶上好时候了呗。”
余知南问:“他做什么生意啊?”
“听说是房地产吧。”
“那他爹不得乐死啊。”说话间,大婶又递了一把瓜子给余知南,“多吃啊,别客气。”
林婶撇嘴:“是啊,天天在村里嘚瑟,逢人就说他儿子在城里赚大钱,要带全村人一起发达。”
一直蹲在角落的大爷抽了口烟,愤愤不平说:“嘴上说得好听,他儿子前些年犯事进去,要赔钱。钱是借别人的,后面那人让他还,赖了好几年。”
余知南嗑着瓜子问:“犯什么事儿啊?”
“打人呗,赔了好多钱,最后判了一年。”
话音刚落,没人再开口说话,当时这事闹得挺大,都传到南石村了。
许是气氛变得沉闷,林婶赶紧打哈哈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扯其他八卦。
“老李,你有福啊,你那女婿,看着就靠谱!”
被叫老李的没想到话题掉到自己身上,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笑说:“闺女喜欢,我们当爹娘的能说啥。”
“还是在大医院当医生哟!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一时间,亭子又热闹起来。
余知南左瞧瞧,右看看,听得不亦乐乎,偶尔也来上几句。
*
临近中午,沈叙安在教室门口向外张望,心念: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思及此,他打定主意,再等五分钟,下课就去村里寻余知南。
正想着,围墙外冒出一个发顶,紧跟着,余知南那张带笑的脸露了出来。
沈叙安等他走近后,打趣道:“去哪遛弯了余大爷,差点以为您老不回来吃饭了呢!”
余知南哼了一声,下巴一扬说:“我现在可不是普通的余大爷了,我可是南石村大爷大妈中的大红人!”
这话不是吹牛,听了那么久,余知南也向大爷大妈们分享了炸裂的事情,瞬间成了他们中间的香饽饽。村口会谈结束时,不少人拉着他的胳膊不放,热情招呼他下回一定再来。
“是吗?”沈叙安往前迎了两步,笑意盎然:“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成大红人了,看看有没有我这村草红。”
余知南倚着墙,透过窗户,教室里十几名学生埋头抄写黑板上的单词,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安安是其中之一。事情解决后,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开朗了不少。
“等你下课再说吧。”他收回目光,从兜里摸出一团鼓鼓囊囊的餐巾纸——包着刚才没吃完的瓜子,递给沈叙安,“见者有份。”
*
余知南难得起了个大早,晨练回来时,就见一群学生围在沈叙安的门前,踮着脚扒着门。
余知南凑上前询问:“怎么了?”
“余老师!”孩子们像见了救星,簇拥上来,小脸上满是紧张。
“沈老师没来上课,门也锁着。”
余知南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半了。沈叙安一向准时,不会……
前一晚。
“沈叙安,热水好像就剩一点了。”
余知南趿着拖鞋,站在沈叙安门前。
沈叙安说:“没事,你去休息吧,我晚上随便洗洗就行。”
“别冻着啊。”
余知南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禁担忧:不会感冒了吧?
“别担心啊,没事的,我在这。”他伸手拍拍说话的学生肩膀。
余知南让学生们稍微往旁边让让,他自己则向后几步,弓腰,铆足劲儿冲刺——他要把门撞开。
只是肩膀刚碰上门,紧锁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余知南收不住,直直往前扑去。
“哎呦我艹!”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他结结实实摔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鼻尖撞到对方的锁骨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叙安声音沙哑:“你这是……拆我门来了?”
孩子们纷纷围在门前,向屋内张望。
余知南撑着地起身,猛地一抬头,重重撞上沈叙安的下巴。
“嘶——你别动了,我人好像也要没了。”
沈叙安面色潮红,眼里布满红血丝,看人时带着涣散的倦意。
“快呸呸呸,避谶!”余知南一手揉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撩起他汗湿的刘海,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
“好的,呸呸呸。”沈叙安闷声说着。
余知南声音沉了下来:“你发烧了。”
沈叙安额头的温度烫得灼人。
“你离我远点,”沈叙安偏过脑袋,躲开他的手,“大早上考验我?”
“考验你什么?”
“当然考我定力啊,美人入怀诶!”
“我看你真的是烧、得、不、轻。”
一语双关。
余知南无奈叹口气,穿过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将人扶起。
“村里有医生吗?”
“今天没有。”方才的调侃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此刻说话有气无力。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那么麻烦,我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余知南的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沈叙安知道拗不过他,在床头柜里翻出口罩戴上,并叮嘱门口的学生们:“回去背单词,我回来要听写,不准偷懒!”
“好——”学生们答应得积极。
“走吧。”
路上,沈叙安试图和余知南拉开距离,“离我远点,别传染了。”
余知南直接伸手把人拽到身边。
“病号没有拒绝的权利。”
走到临时停车场,余知南当场傻眼。
“我靠,这是什么?”
他的车,应该是他的车吧,余知南不敢认——车顶被人严严实实罩了印着“尿素”的黄色袋子,车身缠了几圈蓝红白相间的蛇皮袋。
沈叙安被迫靠在他身上,闷笑出声:“应该是村里人给你车挡灰和鸟屎。”
余知南走上前,扯下袋子:“谢谢他们。”
因为效果很显著。
他折好袋子,放在一旁的草垛子上,接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沈叙安一坐下,哑着嗓子感叹:“哇,豪车啊!”
“你知道?”余知南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平稳发动车子。
“不知道,能感受的到。”
车内设计简约大气,没有杂乱无章的装饰,真皮座椅舒适,触感细腻,处处透着低调又精致的质感,饶是不太懂车的沈叙安也能想象到它不菲的价格。
沈叙安偏头,开玩笑说:“以后我要是回锦川活不下去,就投奔你了,余老板。”
“行啊,余老板卖车养你。”余知南侧过脸,挑眉一笑:“哦不对,是卖我姐的车养你。放心,余老板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你姐?”
余知南说得云淡风轻:“嗯,她喜欢车,我这车就是她卖我的二手货。”
“多少钱?”
“十几万吧。”
小一百万的车,只花了十几万?
沈叙安被这离谱的价格呛得猛咳几声,“你姐还缺弟弟吗,我咳咳……我也想当。”
“行了,您老可闭嘴吧,”余知南递过一瓶水,“等我回去问问她有没有兴趣收个病号弟弟。”
沈叙安接过水,笑得散漫:“好兄弟,顺便帮我替咱姐问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