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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二十年棋局一朝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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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彻的动作猛地一顿,摁在邹砚声后颈的力道骤然加重,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极轻,却像淬了冰的刀片,刮过雨夜,带着能割破皮肉的寒意,“沈知瑜扣了谁?”
邹砚声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只是闭着眼,嘴角溢出扭曲的弧度:“向——晚——”
“砰——”
他眼底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冲破眼眶,握着邹砚声手腕的手,指节绷得青白,力道重得几乎要将那截骨头捏碎。
他竟忘了,沈知瑜那双看似温婉的眼睛里,藏着怎样歹毒的心肠。他以为自己抽身离开,就能护着晚意不被卷入这场泥沼,却没想到,她还是一头撞了进去,成了沈知瑜手里的筹码。
胸腔里的怒意几乎要烧穿五脏六腑,可落在脸上的,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他的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有紧抿的薄唇,泄露出几分压抑到极致的狠戾。
“废料埋在哪里,”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水的深渊,听不出一丝波澜,“还有,沈知瑜的目的是什么。说出来,我给你留条活路。”
邹砚声却梗着脖子,笑得更疯:“活路?江彻,你别忘了,你也是江家的人!二十年前你爸批示的地块,二十年后你弟弟收的黑钱,你以为你干净?那个女人手里的审批底档,不光能毁了我和江衡,也能毁了你……”
话音未落,江彻反手一拳砸在他脸上。
动作快得像一道惊雷,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
邹砚声闷哼一声,鼻血喷涌而出,彻底没了声响。
江彻缓缓直起身,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他甚至没低头看邹砚声一眼,冷冽的目光扫过缩在角落、吓得浑身筛糠的江衡,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江衡对上他的视线,瞬间瘫软在地,哭嚎着求饶:“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妈!是她逼我的!她说只要我帮邹砚声转移账本,就给我一大笔钱……废料埋在祖宅后院的槐树下!埋了三米深!哥,你放了我吧!”
江彻没理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满地狼藉的账本。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车灯刺破雨幕,几道黑影迅速围拢过来。陆轲带着一队人快步走进院子,雨珠顺着他的帽檐滚落,他抬手抹了把脸,冲江彻颔首:“彻哥,人带到了。”
江彻的视线没从江衡身上移开,声音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留下一半人,守住这里。账本、人,还有后院槐树下的东西,全部清查,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陆轲应声:“明白。”
江彻终于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陆轲,脚步没半分停顿,语气里淬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却依旧压着极致的克制:“剩下的人,跟我走。去江家老宅。”
陆轲瞥见他攥得发白的指节,心头一凛,立刻会意,沉声道:“是。”
雨势更急,砸在车顶上噼啪作响。江彻率先迈步走向车门,黑色大衣的下摆被夜风掀起,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脊背,挺直得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剑。
车子在雨夜中疾驰,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两道醒目的水线。车厢里的气压低得吓人,雨刷器规律的刮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陆轲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的江彻。男人靠着车窗,侧脸在忽明忽暗的霓虹光影里,线条冷硬得像一尊冰雕。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的边缘,那细微的动作,却是此刻唯一泄露出情绪的破绽。
“老宅那边,我已经让人先摸过去了,没敢轻举妄动。”陆轲斟酌着开口,打破了沉默,“沈知瑜那女人心思深,怕她狗急跳墙。”
江彻没应声,指尖的摩挲骤然停下。怀表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戾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死寂的平静。
“她不敢伤晚意。”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尾音却微微发紧,“她要的是我手里的字据,晚意是她的筹码。”
陆轲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他太清楚江彻的性子,越是平静,内里的风暴就越是汹涌。方才那句笃定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定心丸。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前路的光影。江彻缓缓抬眼,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车子如一道黑色闪电划破雨夜,停在江家老宅门口时,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还没落地,江彻就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他甚至没顾上撑伞,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大衣,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可他浑然不觉,脚步快得几乎带起风,黑色的衣角扫过湿漉漉的石阶,发出细碎的声响。
陆轲带着人紧随其后,刚要推门,就被江彻抬手拦住。
男人的指尖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指节泛着青白,目光透过门缝往里扫。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玄关处那盏壁灯亮着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沙发旁,而沈知瑜正瘫坐在地上,双手被一根不知从哪扯来的窗帘绳反绑着,嘴里塞着布条,眼里满是惊恐。
江彻的脚步猛地顿住。
推开门的动作慢了下来,力道也轻了许多。
客厅里的景象彻底映入眼帘——晚意站在那里,发丝湿漉漉的,脸颊沾着一点狼狈的泥渍,却挺直着脊背,眼神清亮锐利。她手里攥着一支银色钢笔,笔尖还闪着冷光,显然是刚才制敌的利器。
沈知瑜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却被晚意冷冷瞥了一眼,瞬间噤若寒蝉。
“你……”江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竟有些发涩。他原本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看见晚意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骤然松了劲,胸腔里翻涌的戾气退潮般散去,只剩一片后怕的空茫。
晚意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浑身湿透的江彻,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角:“你来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只是在等一个迟到的朋友。
陆轲带着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让人上前控制住沈知瑜,扯掉她嘴里的布条。
沈知瑜一得到自由,就尖声叫嚷:“江彻!你这个白眼狼!我可是你继母!你就看着她这么对我?”
江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掀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径直朝着门口的陆轲开口:“陆轲,把人带走,直接交给督查组。”
“明白。”陆轲应声,立刻示意手下架起沈知瑜。
沈知瑜被架起来时,还在不死心地挣扎,嘴里含糊地骂着什么,最终被堵上布条,拖出了客厅。
客厅里的嘈杂声骤然褪去。
江彻抬步走向晚意,脚步放得极轻,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她的脖颈、她脸颊几处泥渍,确认没有明显的伤痕,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松了松。
他伸手准备牵着晚意离开,刚刚触碰到对方的手腕,却感受到对方的瑟缩。
这个细微的闪躲动作让江彻的指尖顿住,他垂眸看去,才发现她的掌心朝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正渗着血丝,是被细针反复扎出来的痕迹。那些伤口蜿蜒交错,像一张细密的网,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手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晚意却像是邀功似的,把掌心摊得更开,眉眼弯弯地笑,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嗨,她给我端那杯加料的水,我哪敢真咽?可一点不碰又装得不像,只能假意喝了一口,趁她转身的功夫,偷偷吐了大半。”
她晃了晃还沾着血珠的手心,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后来怕药效上来撑不住露馅,就拿这钢笔上的针使劲扎手心,疼得狠了,脑子就清明了。你看,我够聪明吧?没给你添麻烦。”
江彻没说话。
他看着她掌心的伤口,看着她眼底亮晶晶的炫耀,胸腔里翻涌的后怕和怒意瞬间拧成一团,堵得他心口发疼。
下一秒,他俯身,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晚意被他抱得猝不及防,鼻尖蹭在他湿透的大衣上,湿漉漉的感觉让她皱了皱鼻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是极致克制下,难以掩饰的后怕。
晚意的笑意慢慢敛去,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声音放得很软:“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你可是我的实战启蒙教练哦。”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江彻尘封的记忆。
少年江彻总爱在院子里练拳,汗水浸透黑色背心的午后,总能瞥见墙头上探出个小脑袋——向晚意扒着梧桐树干偷看。被他发现时,她就红着脸缩回去,没过多久,又会悄悄探出头来。
晚意要去美国,是江彻硬是揪着她,练了半个月格斗。他握着她的手腕纠正出拳姿势,语气冷硬:“记住,格斗是保命的,不是耍帅的。” 她那时点头如捣蒜,后来去美国学心理学,真的乖乖报了防身术班,把他教的招式练得愈发纯熟。
她的指尖划过他湿透的发梢,带着一点暖意,落在他紧绷的后颈上。
江彻埋在她颈窝的脸,蹭了蹭她的衣领,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客厅里的壁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抱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分开,准备离开这里,江彻目光却扫过玄关处那盏常年亮着的落地灯——灯影斜斜地映在地板上,竟没有半分属于江振庭的影子。
江彻的眉峰骤然蹙起,他下意识地握紧晚意的手,沉声道:“等等。”
晚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通往书房的回廊,心头也泛起一丝异样。方才沈知瑜忙着对付她,自始至终没提过江振庭半个字,这本身就透着诡异。
江彻的脚步放得极轻,掌心的薄茧蹭过晚意的手背,无声示意她跟紧。两人穿过回廊,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漏出一点极淡的挣扎声。
江彻猛地推开门。
昏暗中,只见江振庭被粗麻绳捆在红木椅上,嘴里塞着布条,额角渗着血迹,眼底满是焦灼。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看到江彻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庆幸,更有无奈。
晚意立刻上前扯掉江振庭嘴里的布条,江彻则迅速割断他身上的绳子。
“爸。”江彻的声音沉得厉害,听不出半分情绪。
江振庭捂着被勒得发疼的手腕,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晚意,最终落在江彻脸上,语气里满是疲惫:“是沈知瑜。她早就和邹家勾结,这些年借着你继母的名头,暗中拉拢势力,我手里的权早就被架空了。”
他顿了顿,看向江彻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更多的却是一种迫不得已的算计:“这次叫你回来查城西的案子,是我的主意。我知道沈知瑜和邹砚声一定会对你下手,更会对知道真相的人灭口……我就是想借你的手,彻底除掉沈知瑜这个毒瘤,不然,江家迟早要毁在她手里。”
晚意的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这场局,从一开始就藏着江振庭的算计。他算准了沈知瑜的狠辣,算准了江彻不会坐视不管,他相信江彻一定会成为打破僵局的那枚棋子。
江彻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指节泛白。他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看着那双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权衡,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被彻骨的寒意彻底浇灭。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明天,我会让陆轲把三年前那份与江家断绝关系的声明公之于众。”
江振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小彻!你……”
“从今天起,”江彻打断他的话,目光掠过书房里那些落满灰尘的字画,那些刻着江家印记的物件,语气里没有半分留恋,“江家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他不再看江振庭一眼,转身牵起晚意的手,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晚意被他牵着,脚步有些踉跄,心里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年前。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她在纽约的实验室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可能要留在那边进修,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随便你”,语气里的失望和怒意,她那时候只当是对方的闹别扭,现在才猛然明白——
那时候的他,刚经历过一场与江家的决裂,刚亲手斩断那些千丝万缕的纠葛,他满心满眼,或许都盼着她能留在身边,成为将他从深渊拉出来的救世主。可她,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回来了”。
晚意看着身旁男人挺直的背脊,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来。
原来他那些看似冷漠的疏离,那些拒人千里的防备,背后藏着这样一段孤绝的过往。
车子驶出江家老宅的林荫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声响。
车行至路口,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晚意转头看向身旁的江彻,他依旧靠着车窗,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她沉默片刻,缓缓抬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
掌心的温度温柔地传递着。晚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