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行》艾小齐

3、第 3 章

　　克勤从赌坊里出来，满意地颠了颠手中的钱袋，最近他运气比较好，逢赌必赢。
　　克勤给人的感觉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他身高1.70，非常结实，黝黑的脸上蓄着髭须，脸上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衣着打扮随性，走起路来甩着手臂，大摇大摆。他喜欢凑热闹，人缘很好，有时候一个笑话能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有时候也因为一个问题跟人争得眼红脖子粗，但转身又像没事人一样了。普普通通，和和气气，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在星河镇，像克勤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现在克勤走在赌坊一条街上，这条街上全是赌坊，每家赌坊门口都站着招呼客人的伙计，看见有人经过都要招呼一声，但伙计的招呼声完全被从赌坊里传出的呦吼声盖住了，伙计只好提高嗓门，最后‘客官’‘开’‘开’‘开’‘客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这是阴间的声音。
　　走过赌坊一条街就是一个市场---四通市场，阳光充足，尘土飞扬，充斥着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商贩的叫卖声，马车的粼粼声，人们的交谈声---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是阳间的声音。
　　这是申时的星河镇。
　　克勤在一个卖枣的铺子前停了下来，随手拿了个枣尝了尝---多汁鲜甜。他慢条斯理地选着枣，旁边两个客人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买了枣，克勤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在一个侧门前停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他敲了敲门，一个长相粗犷的壮汉给他开了门。
　　“是克先生啊，请进。”壮汉将克勤请进门内，探头左右看了看，关上大门。
　　“刑名啊，金先生在吗？我有事找他。”
　　克勤跟在壮汉的身后走过长长的檐廊，走到一座两层楼前，壮汉停下脚步，对克勤做了个请的姿势。
　　克勤登上一条很陡的楼梯，然后经过一条狭窄的走廊，终于来打了一扇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克勤打开门，这间房狭窄阴暗，格子窗关着，只有天窗里透过的阳光，贴着两面墙放着架子，架子上摆着整齐的书。对门摆着一张长案，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画卷，长案后面一个人盘腿坐在阴影里，他满脸不予，眉头紧锁，嘴角下垂，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从这张脸上可以看出，此人积汲汲营营，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但最后却为生活所累，一事无成。
　　这两个人---随行豁达的克勤和苦大仇深的金先生---互相对视了一眼，克勤将门关上，将院墙外嘈杂的声音关在了门外，房间里更暗了。
　　金先生说：“刚从杭城回来？”
　　克勤点点头，拉过椅子坐下，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两个人的神情瞬间有了些许不同，克勤没有刚才的洒脱自信了，金先生也不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眼睛无神了。刚才那种梳理冷漠的气氛从他们之间消散了，克勤用急切地口吻问道：“有消息吗，金先生？”
　　“有。”金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手边有一份刚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殿下回来星河镇。”
　　“你知道我刚才路过了市场，买枣的人已经在讨论殿下什么时候会到星河镇了。”克勤冷冷地说道。
　　“八百里加急文件也没有流言飞的快。”金先生露出疲惫的笑容。
　　“我发现市场的小贩知道的消息比我们还要多啊。“
　　“这次的事件其实没什么关系。如果殿下会来星河镇，百姓迟早会知道。然后，我们的好戏---非常有趣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你认为殿下真的回来吗？“克勤怀疑地问道，”我是说，陛下会放行？“这是克勤在枣摊上听到的消息。
　　“我认为这次他一定会来的，克勤。”金先生想了想，说，“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前提是我们的消息被证实是真的。”他突然停住了。
　　克勤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看上去犹疑不定，“虽然我不想泼冷水，但是，金先生你真的相信有黄金城吗？”
　　金先生沉默了。
　　“沈乔就要回来了。“金先生的语气里混杂着敬佩和膜拜。
　　克勤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金先生，你真相信沈乔，那不可能是真的，这太神奇了。”
　　金先生脸色一沉，脑海中浮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城，城里的人都富得流油，每个人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多于十数倍的奴隶为他们服务，他们一直偏安一隅，一般人找不到那座城池，他们也很少出来。他们的君主戴着黄金面具，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接受城民的膜拜，君主就是他们的信仰，太阳神是他们的守护神。现在他们出了一个野心十足的君主，他想要更广阔的领地，更多的奴隶。
　　“有可能吗？”金先生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君主有花不完的钱，他不仅在悄悄地招兵买马，更往两国输入了大量的内线，这些内线可能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上司，现在两国的纷争都是这帮人挑起的，现在这个君主像一头潜伏的饿虎，等着两国互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金先生出神地想着他为什么要相信这种风言风语，可是沈乔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那些不可思议的事被沈乔用不可捉摸的声音说出来的时候，金先生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他了，难道是沈乔给他下了什么诅咒？怎么会相信存在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君主，他有一支所向披靡的黄金军队呢？
　　“沈乔相信这件事，他了解的每一个细节都证实是这件事，他又去那里做进一步调查了，证明他看见的都是真的。如果他不能回来，那么这些事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是他在沙漠中见到的海市蜃楼。我们也曾经调查过两国之间较大的摩擦，没有发现第三个国家挑拨的迹象。。。”
　　金先生又将最后一句话在嘴里回味了一遍：真的没有人挑拨的迹象吗？
　　金先生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沈乔能出示证据。。。“
　　“证据？“克勤尖声说道。
　　“是的，他有证据。“金先生坚定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收到了沈乔的飞信。“金先生展开右手掌，一张纸条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的手掌中，上面写着，“燕子衔泥而归。”
　　“那么。。。”克勤探出身体说道。
　　金先生抬手止住了克勤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虽然沈乔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他没能全身而退，而是并盯上了。他经过的每条路都有敌人设伏，更危险的是，就算是这里，他也不会很安全。。。”
　　金先生翻了翻手边的字条，一张一张读道，“距离这里十几里远的沙丘上发现一具渴死的尸体；山脚下发现一个摔死的人，听说他在山道上遇到了歹徒；大河边一个叫宋荣的人被官兵刺死，理由是宋荣被怀疑通敌；揽月镇上一个行脚商人的尸体被发现，死因不明。这几个人的模样相似，身形相似，都和沈乔差不多。他们宁愿错杀也不愿冒险，一定要把沈乔干掉。他们将通向星河镇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但是我相信沈乔肯定能平安回到星河镇。。。”
　　克勤扬了扬眉毛。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这里。一旦他到了这里，以为到了安全的地带，却不知他的朋友，他身边的人也要致他于死地。”
　　“你真的认为敌人已经渗透到我们内部了？”
　　“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而且我们的存在，我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了。”金先生皱着眉说道。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金先生摇了摇头：“在对方的阵营路安插一个内线是最基本、最简单的招式。”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继续吗？”
　　“是的。”金先生肯定地说道，“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保证我们为了保护沈乔所采取的种种措施不会被对方知晓？”
　　克勤茫然地看着金先生。
　　沉默弥漫在窄窄的房间里，两人一时都想不出好的对策。过了好一会，克勤才打破了沉默。
　　“元先生怎么说？”
　　“他会来星河镇的。”
　　金先生的思绪迅速飞向多年前，有一个从沙漠中走出的人，嘴里喃喃道‘黄金城’‘黄金城’，星河镇掀起了一波寻找黄金城的热潮，但是没人找得到什么黄金城，那个人也从人人推崇到万人唾弃，这就是骗子的下场。
　　那个人就是元先生，谁能想到几番沉浮，他竟然成了东宫的老师。
　　“大家都要来星河镇了。。。”克勤说道，“如果星河镇发生什么事情，那将会是一场浩劫。”
　　“我们要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金先生说，”这是我们的职责，一定要做好。“
　　克勤走了之后，金先生又伏案工作起来，笔下不自觉地在纸上画了一个四方，在中间写上星河镇，又在周围画上沙漠，高山，大河，这些将星河镇包围在中间，又在上方画了个小人代表沈乔，在下方画了个弯腰的老者代表陈夫子。接着，在角落画了个蜘蛛网，在网中央画了个女人，写下宋氏云熙后，金先生出神地看着那个名字，最后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然后，金先生放下笔，离开了小屋。当他走在市场街时，他是个佝偻的、疲惫的中年人，偶尔有商贩跟他打声招呼，他只板着脸点点头。现在他只是一个破落当铺的掌柜，刚刚结束得过且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