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行》艾小齐

4、第 4 章

　　铃铛拿着绣绷出神，她已经从伯父的地图上知道星河镇在哪里了，如果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十天就能到了，星河镇是边境之地，确实像白晗说的，被高山，沙漠，大河环绕着。那里的山比太子山要高十倍不止，跟那里的大河一笔，金龙池最多也就是个池塘，还有沙漠，铃铛想象着漫天飞沙的样子，她还没见过沙漠呢。
　　还有白晗，眼睛里有星星的白晗，那么快乐自信的白晗，那么温文尔雅的白晗。。。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伯母？”铃铛看着眼前富态的妇人，望远镖局最神奇的存在。
　　望远镖局的林总镖头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不皱一下，但是只要林夫人皱下眉，他能忐忑半天，铃铛的师兄弟们不怕流血不怕受伤，就怕林夫人叫他们的全名，铃铛也不遑多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夫人唉声叹气。还有千万别被林夫人胖嘟嘟和气的样子骗了，她的身手在整个望远镖局也不是摆的。
　　铃铛想要藏手中的绣绷已经来不及了，林夫人眼疾手快地抢过铃铛手中的绣绷，对着阳光细细打量：“这是你绣的？”
　　“嗯！”铃铛垂着头。
　　“手伸出来。”林夫人严肃地说道。
　　“伯母？”铃铛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夫人，但是一直有用的招式今天好像不管用了，她缓缓伸出手。
　　林夫人拉过她的手，盯着看了一眼，揉了揉，“刺了自己不少下呢吧？”语气里满是疼爱。
　　“伯母，你知道我不是刺绣的料。”铃铛大胆说出自己的述求，“我不喜欢刺绣，也学不会刺绣，我就喜欢。。。”
　　“你就喜欢舞刀弄枪？”林夫人接过铃铛的话头。
　　“伯母，我能不能不学刺绣了？”铃铛星星眼地看着林夫人。
　　“铃铛啊，我也不要求你能刺出什么惊世大作，我送你去学刺绣就是想磨磨你的性子，你这天天跟苏威他们一起，像个小子一样，以后怎么嫁人啊？”
　　“你不要跟我提上次那个男的，我都没怎么他呢，他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不许你这么说袁公子。”
　　“哼！我反正也不喜欢娘娘腔。”
　　“你又没大没小了，看来刺绣白学了。”林夫人怒道。
　　“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伯父。”铃铛要趁着伯母用苦肉计之前赶快溜了，不然倒霉的肯定是她自已，反正她从来没赢过伯母。
　　“你伯父正在跟客户谈生意呢。”林夫人看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铃铛大声说道。
　　“知道了。”铃铛仍然一路直行。那不是更好，要是伯父突然失心疯让她接了这单生意，她肯定快活得飞起来。
　　林镖头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他深吸一口努力保持镇静，但是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告诉他再不做点什么一切都是徒劳。
　　“黄夫人，”林镖头轻咳一声，“黄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这真不是林镖头理解能力差，这位黄夫人从她在平江的生活说起，絮絮叨叨已经说了有一刻钟了，但是她的话题仍在她女儿多么漂亮，多么贤惠，就是不进入主题。
　　“哦~我马上就要说到了。”黄夫人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风韵犹存，气质优雅，但是她一开口就像泄洪一般，挡都挡不住。
　　“黄夫人我看我们还是长话短说。”林镖头局促地说道。
　　“哦！我想请你们护送我去星河镇。”黄夫人快速地说完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林镖头的答复。
　　“去星河镇？”林镖头的脑海中已经在考虑人选了，苏威和贺正要押镖南下，陈坤和梁实送完货正在回来的路上，他自己明天也要带着三五个人去趟扬州。
　　“嗯！越快越好。”黄夫人绷着嘴，她可能也在努力控制不要说话吧，“最好是个女镖师，一路上好照应。”
　　“女镖师？”林镖头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铃铛的脸，但是他又摇了摇头，林夫人一直致力于让这个唯一的侄女远离镖师这行，要是让她知道他派铃铛去走镖，这日子可能就没法过了。
　　“黄夫人，你看我怎么样？”铃铛朗声说道。
　　林镖头望着意气风发的侄女，他的头更大了，“铃铛，你要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铃铛堂堂正正地说道，“我也是望远镖局的一员，我也有资格接生意的。”
　　“嗯。。。”黄夫人仔细打量着铃铛，好像很喜欢她中气十足的样子，但是又怀疑是不是她闹着玩的。
　　“黄夫人，你别听她小孩子乱说。”
　　“林镖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铃铛认真地反驳，随后看向黄夫人，“黄夫人，我的武艺是林镖头亲传的，绝对不是三脚猫的功夫。我从小就在镖局长大，骨子里是望远镖局的魂，但凡我们望远镖局接的生意，人也好物也罢，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会誓死保护的。”
　　铃铛这些话是说给黄夫人听的，也是说给林镖头听的。她悄悄瞥了眼林镖头，发现确实说到他心头上了，林镖头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呢。
　　“哦，小小年纪还挺有志气的。”黄夫人赞许地点点头。
　　“黄夫人，你放心，我接了你的生意，一定会安全将你送到星河镇的。”铃铛神采飞扬，脸上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不答应。”林夫人的话敲在铃铛的心头，她绝望地看了眼款款而来的林夫人，带着恳求的语调叫了声伯母。
　　“黄夫人，请容我们商量一下，后续会为你安排合适的人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留下住址，下午我会安排人跟你交接的。”林夫人无视铃铛恳求的眼神，迅速做出了安排。
　　“我看这丫头就挺好的。”黄夫人笑着说道。
　　“我们会考虑的。”林夫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哦，那好，我在云客来玄字3号房。”黄夫人说着就站了起来，走之前还对着铃铛作了个加油的手势，“来找我啊。”
　　铃铛眼睁睁看着黄夫人走了，刚才的气势立马矮了三分，她偷偷给林镖头一个眼色，示意林镖头说点什么。
　　林镖头回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
　　铃铛可怜巴巴地瞪着林镖头，就差搓着手求他了。
　　林镖头恨其不争，但是自己的侄女自己疼，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已经商量好怎么说了？”林夫人不用看都知道这两人小眼神飞飙，她坐在黄夫人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镖头。
　　“夫人，铃铛刚才是说着玩的。”
　　“你是说着玩的吗？”林夫人转头看向站在大堂中间的铃铛。
　　铃铛张嘴想要争辩，林镖头朝她挤挤眼，示意她不要冲动。
　　“是。”铃铛勉强发出蚊子般的声音。
　　林镖头舒了一口气。
　　“嗯！你出去玩吧，我跟你伯母商量一下这个生意。”
　　“哦~”铃铛犹犹豫豫、慢慢吞吞往外走。
　　林夫人在铃铛转过身时才舒展了眉头，她真怕铃铛跟她犟。因为她知道铃铛说的是对的，铃铛会武艺，有责任心，唯一欠缺的就是没有经验，是接这件生意的最佳人选之一。
　　林夫人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她不应该以镖师的角度考虑这件事，而是应该站在伯母甚至母亲的角度考虑这件事，她希望铃铛能嫁个好人家，在家相夫教子，过着安稳的日子，而不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或者不知道的东西拼命。
　　铃铛磨磨蹭蹭走了两三步，绣绷上那只似狗非狗，似马非马的动物好像在朝着她笑，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似狗非狗，似马非马的东西。
　　铃铛深吸一口气，快步跑到林夫人面前，语气坚定地说：“伯母，我想接这个生意。”
　　“你。。。”
　　“伯母，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我不善琴棋书画，也做不到做低伏小，更不愿过洗手做羹汤，在家相夫教子的日子。我喜欢舞刀弄枪，我想要出去闯一闯。而且这样也不一定不幸福啊，你跟伯父不就过的很好。”
　　“你以为出去闯一闯是游遍大江南北？轻松惬意的事吗？你不知道你伯父多少次命都搭进去了？你不知道你是兄弟身上有多少伤口？”
　　“我知道有危险，但是我宁愿去冒险也不愿嫁给什么袁公子。”铃铛扔下一句话跑了。
　　“哎！铃铛。”林镖头快速追了出去，终于在大门口追上了，“你怎么跑这么快？”林镖头一把拉住铃铛，“看来你要逃，应该没人能追上你了。”
　　铃铛看看门外，发现只有林镖头，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伯父，这还是我有意等了一等你呢。“
　　“你这个丫头，下次再顶撞你伯母，我肯定要收拾你了。“
　　“我知道错了。“铃铛摸摸头，她知道伯母为什么这么希望她过安稳日子，伯母是个优秀的镖师，一次走镖时，伯母流掉了一个孩子，大出血，自己差点死了，最悲痛的是她再也没有怀上过。
　　“知道就好。“林镖头感伤道。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林镖头止住铃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要去云客来啊？”
　　“嗯。”铃铛垂下头。
　　林镖头盯着铃铛的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之后，才开口，“去吧。”
　　“真的？”
　　“我拦得住你吗？”林镖头点点铃铛的脑袋。
　　“哈哈，伯父，我先走了。”铃铛飞奔着跑了。
　　“我们也不能替铃铛决定人生。”林镖头看着一处树荫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苦，我们是没有办法，铃铛还有的选。”林夫人从树荫里走出来。
　　“你也知道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现在你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情，不怕她跑了？”
　　“我逼着她？”林夫人横眉冷竖。
　　“不，不，我说错话了，我们，不，我逼的。”
　　“还有铃铛肯定不会跑的，她是个好孩子。”
　　林镖头噗呲笑了起来，“她确实是个好孩子，你让她学什么就学什么，只是有时候还要看天分哪，她学舞棍，我示意一遍，她就能学得很好了，学古琴，除了震碎了屋顶的三层瓦，啥也没得到，学画画，更是浪费纸墨。。。”
　　“你说什么呢，我看铃铛刺绣就学的不错。”
　　“你不是说那匹马吧？”
　　“不是一只狗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