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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雪院囚笼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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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永昌七年,深秋午后
镇北王府·听雪院
一、锦衣玉食的“囚笼”
听雪院的午后,像一幅被时间遗忘的工笔画,静得连风都屏息。院墙高筑,隔绝了王府其他角落的喧闹,只留下这片精心圈出的幽寂。金黄的银杏叶层层叠叠,从院角的老树枝头垂落,阳光穿过枝桠筛成细碎的光斑,在青石板上缓缓游走,一缕缕映出深浅不一的金色涟漪,仿佛连地面也在呼吸。
空气里浮着甜而不腻的香气——那是厨房刚送来的“桂花凝露糕”。清晨采摘的金桂还带着夜露的清润,混着醇厚的牛乳与蜜糖,在竹屉中蒸出浅浅的雾气,沿着廊檐盘旋不散,像一层温柔的纱,把整个院子罩在一种虚假的暖意里。
廊下,两名小丫鬟低眉顺眼地守着食盒,彼此间不敢交头接耳,只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坐在院心的那人。她们的动作轻巧谨慎,连脚步都刻意放慢,生怕惊扰了这份看似安然的午后。
萧清晏就坐在光影中央的贵妃椅上。月白色的锦袍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银线光泽,那是江南上贡的云锦,质地细密柔软,贴着肌肤如流水般滑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亲近的矜贵。他修长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考工记》的书页,在某处虫洞旁停住,目光专注得像在审视一份久违的疆域图——那份沉静,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若忽略他唇色苍白、腰间空荡,这一幕的确是“贵公子闲读”的完美范本。
然而,守在廊下的丫鬟们心中清楚,这位世子的“闲适”不过是表象。她们时常听见府里的婆子们在背后低语,说他从前是如何在战场上令敌闻风丧胆,如何年纪轻轻便手握文武大权,内力之深厚足以撼山断江;可如今,他却连寻常的武师都不如——并非内力被废,而是被一道阴柔的“锁灵散”封住了经脉,真气虽在,却如江河被闸,无法调动分毫。每逢阴雨天,寒毒便会顺着被封的经络肆虐,令他痛如针扎,只能靠名贵药材续命。
有人怜悯,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纯粹畏惧——毕竟,这位世子虽看似无害,但那双眼偶尔抬起时,仍像覆着一层深不见底的寒霜,令人不敢直视。
可他清楚,这身华服裹着的,是一副被“锁灵散”日夜封锁的躯体。柳玉容待他太好——好到像用金玉砌一座华美的牢。她喂他珍馐,让他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连糕点都要用清晨第一茬金桂;可她也在他体内布下这道毒锁,让他空有滔天内力却无法运转,连逼出寒毒都做不到。她不杀他,并非出于仁慈,只因看着一个曾经的战神,明明身怀绝世之力,却被困在凡人身躯里慢慢凋零,比直接夺命更让她感到快意。
一名负责洒扫的小厮远远立在院门口,手里的扫帚停在半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清晏的侧脸上。那张脸轮廓分明,俊美如雕,却毫无血色,像一尊冷白的玉像,被囚禁在暖香与金辉之中。小厮心头一紧,慌忙移开视线,暗自加快了清扫的脚步——在这院子里,多看一眼都可能惹祸上身。
萧清晏似有所觉,目光从书页上微微抬起,淡淡扫过院门的方向,眸光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那小厮几乎要屏住呼吸。随即,他又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侧暗藏的墨色玉佩。玉佩冰凉,沁入指腹,像先帝临终前那只尚有余温的手,将他从无边孤寂中短暂地拉回一丝旧日的牵念。
萧清晏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侧暗藏的墨色玉佩,冰凉的触感像先帝临终前那只尚有余温的手,将他的思绪从书页间的《考工记》拉回到心底最深处。玉佩的纹路在指腹下清晰可辨,深沉的墨色里隐约透出几道细不可察的暗纹,那是先帝亲赐的印记,也是他与过往唯一未断的牵连。只要摸到它,他便能短暂压下心底那片被权力与死亡掏空的荒原。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注定要被打破。
“世子,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