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余烬》克喵喵喵

4、星星

　　蝙蝠洞，深夜提姆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在尝试追溯“乔治”这个化名的更多痕迹时，提姆的算法意外地在一个与蝙蝠侠行动日志分离的、加密等级极高的私人存储区边缘，捕捉到一串与“码头”、“教堂”、“艾琳”高度关联的文本。算法挖掘出的不是案件档案，而是一个加密的私人日记模块，标签是“G项目–观察记录（非正式）”。

　　访问权限弹窗跳出，提姆犹豫了一下，输入了调查权限码。问权限被临时授予——也许是布鲁斯设置的，当调查触及某些核心名字时，就会开放这部分尘封的过往。

　　时间大约是八年前，一段没有日期、只有大概时间标记。与提姆推断的“乔治”活跃期吻合的文字记录，出现在了辅助屏幕上。文字是布鲁斯·韦恩的笔迹，但口吻完全不属于后来的蝙蝠侠或公众面前的亿万富翁。它更私人，更……年轻，带着未经过度压抑的震撼与迷茫。

　　【记录碎片-早期/“乔治”时期】

　　……今天帮艾琳处理‘食材’。她说的对，码头的老鼠确实肥，活动量大，吃港口遗漏的谷物。设置陷阱，处理，去皮剔骨。她把这些碎肉和快要过期的救济面粉混合，加水，在火上熬成糊状。没有调味，只有腥气。

　　我们把糊糊送给三楼的莉莉。她刚生完孩子，没奶水，也买不起奶粉。莉莉接过碗时手在抖，然后大口喝下去。她的孩子哭的像只小猫，她开始笑，笑出眼泪，说起她以前养的猫，叫“星星”。

　　猫饿极了也会抓老鼠，有一次叼了一只放在她孩子旁边。

　　“它那么好，”莉莉反复说，眼神有点涣散，“三十美元……就因为我在楼下多陪客人聊了半小时，赚了三十美元……门没锁好……”她哭起来，声音嘶哑：“星星那么乖，不会跑的……我应该把它和孩子锁在箱子里……”

　　“猫给她抓老鼠，”她说，“三十美元。”反复地说，像一句咒语。三十美元，一扇没锁的门，一只猫的命。

　　艾琳拉着我离开。下楼时，她才低声说：“找到星星的时候，只剩尾巴了。一群人围着……他们也太饿了。”

　　我无法回应。

　　我的胃在翻搅，我意识到......在我认知里属于‘宠物’、‘害虫’、或者其他的东西，在这里是蛋白质来源，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可以被怀念、也可以被轻易剥夺的‘财产’。我的经济学、我的战术分析、我的道德框架……在这里，面对一碗老鼠糊糊和一个女人关于三十美元和一只猫的呓语，全都苍白失语。

　　艾琳走在我前面，背影单薄。她好像总能从这些事里迅速抽身，继续做下一件必须做的事。我不知道她是麻木，还是比任何人都更早接受了这套规则。

　　【关于死亡与交易】

　　……目睹了她所谓的‘生意’。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胸口有罗马人的小标记，被扔在垃圾堆旁。艾琳检查后，用推车运回教堂后面简陋的棚子。她清理、缝合，我注意到她技术意外地熟练，尽量让他看起来‘完整’。然后她让我守着，自己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跟着两个面色阴郁但不算凶狠的年轻人，穿着廉价的街头服饰。他们看了一眼尸体，低声用俚语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人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艾琳。艾琳接过，数了数，点头。他们抬起尸体，搬上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没有多余的话。像一场沉默的二手货物交割。

　　我问她：“你不害怕？或者……觉得不妥？”

　　她正在用漂白剂擦洗石板，头也没抬：“害怕什么？尸体？还是帮派？”她停了一下，“他们付钱，至少说明这个人对他们还有点意义，哪怕只是‘需要被安葬的成员’这种意义。总比被野狗啃掉，或者像垃圾一样冲进海湾好。钱可以用来买消炎药和绷带。下一个发烧的孩子能用上。”

　　‘意义’……她用这个词。在尸体交易里寻找意义。我再一次哑口无言。她的道德运算和我完全不同。她的底线是‘是否能减少一点痛苦，增加一点活下去的机会’，为此可以接纳无数在我眼中‘不洁’、‘危险’、‘错误’的手段。

　　哈维昨天还在和我讨论司法系统的程序正义。我此刻却觉得，在艾琳的这个世界里，‘正义’这个词奢侈得像童话。

　　【关于“乔治”与“布鲁斯”】

　　……艾琳今天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乔治’不是这么个傻气又固执的好人，她或许得考虑找个有点势力的帮派小头目‘谈谈’。她说得平静，像在讨论天气。我知道这不是玩笑。这是她的后备计划，是另一种形式的‘交易’，用她自己，去加固这座教堂脆弱的防火墙。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因为我意识到——‘布鲁斯·韦恩’的光环和财富在这里毫无意义。它像一层厚重的玻璃将我和这里的真实隔开，只有‘乔治’，这个一无所有、仅有笨拙善意和一点力气的大学生，才能被允许靠近，看到这些。

　　我是谁？我来这里最初是为了‘了解’，为了‘规划’。但现在，‘了解’本身成了重负。‘规划’显得可笑。我该以什么身份介入.....布鲁斯·韦恩的支票？我知晓在韦恩走后，一群流浪汉、瘾君子的打砸哄抢，他们本就不在乎。码头的毒贩和帮派不根除，支票只是对她和她所做一切的侮辱。

　　蝙蝠侠的拳头？那只能打碎她精心维持的、危险的平衡。一群无家可归者，赶走了他们很容易，还会有下一个‘码头’，下一个聚集地。

　　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继续当‘乔治’，帮忙搬东西，教雅各布读书，在她清理尸体时递上工具，在听到‘星星’的故事时保持沉默。

　　这感觉……无力得让人愤怒。却又前所未有地清醒。

　　【关于希望与终结（时间接近雅各布死后）】

　　……雅各布的笔记本在我这里。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化学公式和一句涂鸦：‘我想治好玛莎修女的关节炎。’

　　艾琳把它给我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她眼睛很红，但没有泪。她转身就去收拾救济站了，仿佛一切如常。

　　这里的‘如常’，就是不断失去，然后继续在失去的废墟上，搭建下一个可能同样短暂的避难所。希望像野草，从混凝土裂缝里长出来，刚见到一点阳光，就可能被随意践踏或连根拔起。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预感到：这一切，这教堂、这微光、这个人……都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像雅各布一样毫无道理地消失。而我，无论是作为乔治还是布鲁斯，都可能来不及做任何事。

　　这种预感让我胃部发紧。我必须做点什么。蝙蝠侠必须做点什么。不止是针对扣动扳机的那个人。

　　【记录缺失】

　　提姆读完了这些断续的文字。蝙蝠洞恒温系统的低鸣似乎变得遥远。他靠在椅背上，很长时间没有动。

　　他经历过危险，对抗过疯狂，见识过人性最扭曲的黑暗面。但这段文字里描述的……是另一种东西。它不是小丑那种戏剧性的邪恶，也不是企鹅人那种贪婪冰冷的算计。它是一种缓慢的、日常的、渗透到每一个生活细节里的剥夺——对食物、对安全、对尊严、对希望、甚至对“意义”本身的剥夺。而艾琳，就在这种彻底的剥夺中，进行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以自身为筹码的交换，试图赎回一点点最基本的人性空间。

　　布鲁斯的震撼、无力、愤怒和逐渐清晰的决意，透过这些早年的私人文字，无比真切地传递过来。那时的他，还没有用蝙蝠侠的绝对控制力和韦恩的玩世不恭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他还允许自己记录下这种赤裸的困惑与痛苦。

　　提姆沉默地将这些碎片与他整理的客观报告并置。报告是骨架，冰冷清晰。而这些文字，是血肉，是温度，是当年那个年轻人踏入地狱边缘时，灵魂被灼伤留下的印记。

　　他终于完全理解了那“三秒停顿”背后的全部重量。那不仅仅是对一个地方、一些往事停留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在穿过无数年的时光和身份铠甲后，依然会被记忆中那碗老鼠糊糊的味道、那个女人关于三十美元和猫的呓语、以及那个修女在尸体旁沉默计算的侧影，所狠狠刺中的瞬间。

　　他关闭了私人记录窗口，将其归入最高加密层级。

　　不需要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