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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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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筠眼角瞥到了自暗处袭来的闪光。没料到杜陵竟会对自己下杀手,宁筠顾不上吃惊,步履轻捷地一移向旁边闪开,同时收剑,杜陵冲劲过猛,来不及收住劲力,一下子冲了出去。还未等他站稳身形,宁筠一脚踢上杜陵的后腰,杜陵向前趴倒在地上。
四下观战的人不禁高声喝彩起来。刚才宁筠避过锋芒然后致胜的一连串动作实在太快太妙了,让人想不叫好都难。或许有人也像杜陵一样对宁筠最后一刻上台有些腹诽,可是宁筠技高一筹是无可争议的,何况,看起来过去上场的各路英雄应该也不会是宁筠的对手。
座下的杜雄等人也是神情不一。孙子输得如此难看,杜雄的脸色自然阴沉到了极点;至于他身旁坐着的宁致远,表情就更复杂了,儿子赢了他当然高兴,可是碍于杜雄,他又不能高兴得太出格,因而表情看上去有点僵硬。
即便心情不爽,杜雄也不得不按程序进行,他环顾校场,高声询问:
“还有哪位英雄愿意挑战?”
连问三遍,无人应声。杜雄叹了口气,本以为这个最出息的孙子可以夺得盟主之位,自己来个“垂帘听政”,照旧大权在握,结果真是天不遂人愿。罢了,好歹宁筠是自己的徒孙,也算“自家人”。杜雄想着,便欲宣布宁筠继任新盟主,哪知他话未出口,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笛音,那笛音忽而婉转,忽而铿锵,时高时低,如泣如诉。杜雄愣愣地听了片刻,骤然感到耳鸣眼花,胸口发闷,神志有些不清。
擂台上的宁筠此时也感到身体有些异样,脑子糊里糊涂,好像快要晕倒,身子轻飘飘的,却没有倒下去……
不对!宁筠的意识在完全丧失之前尚有一丝清醒,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打算动,可双腿、持剑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由心底而生的惊恐终于让宁筠维持住了脑中仅剩的明晰。昏昏沉沉地,他听到仿佛带着回音般的厮杀声,下意识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宁筠的双眸陡地瞠大,噩梦一般的景象印在了模糊的视野中——
他看到不久前明明还在一起观战的人们举着手边一切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疯狂厮杀着。没有人给他理由,好像所有人一刹那全都化身为被杀意支配的野兽,血红的眼中只剩下杀戮和破坏。这些迷狂的人之中,也包含了父亲宁致远和师公杜雄。
宁筠呆滞地望着从天而降的修罗场,瞥见自己无意识持剑向前的右手,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手意欲何为,心脏狂跳了一阵之后,像是突然停止一般安静下来,又像是整个人浸入了冰河中,没有了知觉。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神志重新支配了身体——或许只有那一瞬间——也就在那一瞬间,宁筠猛地扬起剑,对准自己的左肩深深地刺了进去。
理所当然地血流如注,但宁筠的头脑终于如愿地彻底清醒过来。几乎与此同时,宁筠的余光瞥到一道飞上擂台的身影,他突然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纵身过去。
他并未看清那人是谁,只看到明晃晃的剑光向杜雄劈去,宁筠迅疾拔剑护在杜雄面前,挡住那来袭的剑。然而,那一刻,宁筠忽然想起武林大会前夜被自己忘记的事——那晚宁筠赶到杜雄书房时,瞟到了那刺客的剑。当时他只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宁筠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认识那把剑的,那闪烁着银月光芒的剑锋,曾经和它的主人一起,同自己并肩作战,一道从遇袭的小树林走到扬州……
宁筠机械地一寸寸抬头,对上的是那双熟悉的黑耀石一般的眼眸,然而,此时那眼中射出的精光却令宁筠陌生。
“……齐兄?”他迟疑地唤道,声音微微发着颤。
齐日月深深地望着宁筠眼中的迷茫,像是要透过眼帘将目光投射入他心中。
“教主。”身后不知何时闪出数名黑衣人,领头的是玉蝶,眼前的情景令她有些迷惑。教主原本要直取杜雄的性命,因何停止?阻挡他的男子又是谁?
“教主,出什么事了?”
齐日月闻声,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震。他无言地收回剑,伸手覆上自己的脸。
宁筠似乎没有在意黑衣人和他们口中的“教主”,他只是呆怔地盯着齐日月,看着他从脸上揭下了一层面皮,准确地说,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俊美绝伦、对宁筠来说却全然陌生的脸,虽然,宁筠还认得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同从前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因而不能给宁筠任何帮助。
“你……是谁?”半晌,宁筠失神地开口问道。自己熟识、信任的朋友突然变成了陌生人,他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齐日月”略略垂下目光。片刻,重又正视着宁筠。
“落雁教教主,上官兰卿。”
“教主!”玉蝶有些焦急。冰火玄天笈已经取回,现在只要杀了杜雄、由着这帮武林正道的伪君子们自生自灭就够了,可现在,教主和情势都变得十分反常。
“上官……兰卿……”宁筠怔怔地重复,“你姓上官,你……”
对方缄默一瞬,沉声道,“没错,前教主收我为徒,并给了我他的姓氏。”
宁筠脑中突然一阵晕眩。他记起在云雀山上,方雪晴曾怀疑他是落雁教的人,那时,他还努力维护,他维护的究竟是什么?
他毫无理由地始终相信着这个人,换来的是什么?
齐日月,不,现在是上官兰卿,他手中的剑身反射着银光,刺痛了宁筠的眼睛。他想问那夜杜府的刺客是不是他,可是没有意义——即便对方回答不是,宁筠也知道他在撒谎。
他亲口证实自己就是魔教教主,就已经解答了宁筠的所有疑问,同时,也生生碾碎了宁筠心中某种一直珍视与执著的东西。
宁筠恍惚地睨视仍在酣斗的人群,模糊地想着自己为什么非要保持清醒不可,干脆像这些人一样在昏昏噩噩中被杀掉算了。
然而,此念一出,脑子却愈加清明起来,他甚至能够相当镇定地同上官兰卿对话:
“这些人变成这样,是你们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