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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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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呼延宗书假意感慨,“既然你也是用药高手,中了我的毒雾还能多活这么久,那就自己想办法解毒吧。我老了,不中用了,呵呵。”
他多少猜得出上官兰卿的心思——他一定是无法根除体内的毒,才不得不向自己要解药,本来嘛,若轻易让他解了,自己鬼手毒医的名号不是白叫了?可是这小子看来把上官皓玉的歹毒全学了去,解药若给了他,他非但不会放自己走,反而会立马斩草除根。所以,为了保命,必须紧紧地把解药捏在手里。
上官兰卿的想法的确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随身带着的解毒丸解不了呼延宗书的毒,只能压制毒性,再靠内力一点点往外逼。虽然自己兴许可以慢慢研究出解毒的方子,可是不知道会不会在那之前就毒发,何况,也得等到回了落雁谷才有条件……想来想去,还是要从呼延宗书手里得到解药。不过,兰卿一颗心玲珑剔透,自然不会不明白呼延宗书把解药当成活命的筹码,他心中波澜微荡,面上一片冷凝的笑。
“这样也罢。阁下给兰卿上了这一课,兰卿不回赠些东西难免失礼。”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出颗黄色的药丸。
“这是本教秘制的‘掏心剜骨’。”如料想的那样,呼延宗书闻名脸色一变。兰卿淡笑。
“阁下放心,这药名字吓人,不过一点毒也没有,吃下去后至多会有三四个时辰让人痛得好像剥皮拆骨一样……”
呼延宗书的脸有点发绿,心想这姓上官的真够歹毒,就算没毒也让人活活疼死。想来想去,呼延宗书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官教主的盛情我心领了。罢罢罢,解药给你便是。”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皮囊,从里面取出一粒小豆似的红丸。
“这毒无法一次解除,要在一个月内连服三次解药,每隔十天一次。我手头只有一粒,剩下两粒等我配出更多的来再给你。”
见兰卿面带怀疑,呼延宗书叹道,“我落在你手里,要是还敢骗你,你和你那帮夜叉们能饶了我?”
他想的是,能拖一日是一日,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找到脱身的机会了。
兰卿斜了他一眼,接过丹药,冷哼一声,“那就先这么办,你需要什么药材就告诉我。我要是发现你说假话,就给你喂‘掏心剜骨’,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出了房门,兰卿吩咐洪昴对此人严加看守,谨防他耍什么花样。又说,若他要配药,务必把他要的药材报给自己。
“教主准备拿他怎么办?”玉蝶征询。
“先留着他,待毒解了再解决掉他。”兰卿语带轻松地回答,仿佛是说出对一只野兽的处置,“这个人心机重重、手段颇多,这次到中原来不知有什么阴谋,早点把他除掉,以免夜长梦多。”
玉蝶点点头,对于冷酷比前教主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现任教主,她已经渐渐习惯,毕竟,若是从小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被师父收养后接受他的单独“调教”,还被委以种种血腥的任务,性情想不扭曲也难。
玉蝶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被师父带回来的兰卿时的情景。他那时大概七八岁,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对于刚认识的玉蝶,眼中的戒备显而易见。然而,面对玉蝶的温柔示好,兰卿终于笑了,晶亮的黑眸中充满了对温情的渴望。那之后,他便整日跟在玉蝶身后,“姐姐”“姐姐”地叫个没完,直到他被师父确立为教主继承人。那之后,兰卿渐渐变了,变得越来越冷漠干练。他已经是一位可靠的首领,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弟弟一般的男孩了。
也许他的变化,对于整个落雁教是件好事,可对玉蝶本人而言,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欣慰。
“玉蝶?”
听到兰卿的声音,玉蝶回过神,有些掩饰地回了句“谨遵教主吩咐”,便退下了,留下兰卿一人,他出了院子,坐在廊檐之下,望着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翠竹出神。惊觉之时,日影已经西斜,他却浑然不觉自己竟然坐了这么久。
终于决定去看看宁筠,兰卿站起身,还未迈步,却见照料宁筠的婢女匆跑过回廊,兰卿眉头一皱,把她唤住。
“出什么事了?”
婢女向兰卿福了一福,急急地道,“回教主,宁公子突然高热不退,还咳了好些血,奴婢正要去请段大夫……”
兰卿心里一惊,不是只是外伤、并无大碍么?怎么会……他翻进回廊,吩咐婢女,“我先去看看,你快去请大夫来。”
三步并两步赶到宁筠的,房间,兰卿看到宁筠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另一个婢女正把绞干的冷帕敷在他额上。
兰卿示意婢女让出地方。他坐在宁筠床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为他把脉。片刻,他秀眉紧蹙地收回手。
宁筠的脉相虽然有些弱,但并非不正常,他到底怎么了?兰卿虽知晓医理,但平时只作为习武和制毒的辅助,并不精通,看不出宁筠的病因。
少时,段大夫赶来了。这位大夫是前教主的故人,兰卿对他十分敬重。察看了宁筠的情况,段大夫思忖片刻,若有所思地道:
“脉相看不出什么,身上除了肩膀受创失血,也没有别的异状。如此说来,这位公子当是有心病。”
兰卿闻言怔了怔,一时哑然。大夫又道,“大喜伤心,大郁伤肝,情绪对人身体的影响很大,偏偏又无对症的药。老夫只能写几个清心安神的方子,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兰卿无言地点点头。他打发婢女跟着大夫去抓药熬药,独自守在宁筠榻前。宁筠依旧毫无知觉地昏睡,眉峰淡淡蹙起,不知是否做着不安的梦。散乱的鬓发被冷汗粘在脸上,兰卿伸手替他拨开。
从脸颊,到嘴唇,整个容颜都是灰白的,了无生气,目光滑下来,兰卿看到,宁筠的枕上绽开着一大朵猩红的血花,那是宁筠咳出的鲜血。
殷红和苍白的对比,强烈到令人觉得刺目。
兰卿呆望着,不由伸出手去,轻抚宁筠的面颊。
前一天还在擂台上光彩照人的青年,今天却变成这样人事不知地躺在这里……兰卿背靠床柱坐直,无意地吐了口气。
师父教诲过,真正希望得到的东西,必须用双手去夺取。他一直牢牢记得,并且照做了。为了获得,他不在乎会不会被斥责为不择手段。事实证明,师父是对的,最终,他得到了,得到了朝思暮想十五年的人,看着他点头答应跟随自己。
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空荡荡的呢?
纤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游弋到宁筠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刻下的皱纹。心底的深渊中却不断回荡着一句话,稚嫩的,低沉的,不同的声音交织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们做朋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