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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九流试炼·千机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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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辰时。
百家殿前广场,七十二名通过初选的学子肃立。山长孟瞻立于高阶之上,身后九位宗师如古松静立。
“九流试炼,考校诸子所长,亦验心性根骨。”山长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人耳中,“首试‘千机林’,乃墨家机关术与兵家阵图结合之迷宫。林中藏有令牌十二枚,对应十二时辰方位。日落前,持令牌走出迷宫者,方有资格参与后续试炼。”
他目光扫过人群,在赢昭阳、崔令仪等人身上略作停留:“林中不禁争斗,但忌伤残性命。违者,逐出学宫,永不录用。现在,抽签定序,依次入林。”
抽签结果颇耐人寻味。赢昭阳抽中“寅三”,崔令仪是“卯七”,而一位名为“钟子期”的学子,抽到了“辰九”。三人入林时间相隔不远,注定会在迷宫深处遭遇。
阿史那云烈抽得较早,他身形魁梧,面容英挺,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腰间挂着草原特色的弯刀。
他咧嘴一笑,对身边一位略显紧张的寒门学子拍了拍肩膀,声如洪钟:“怕什么!迷宫再复杂,还能比大漠里的流沙阵难闯?跟紧我,保你找到令牌!
”说罢,便率先大步踏入林中雾气,带着一股草原特有的豪迈与自信。只是他并未细看入口处一块石碑上关于“林中机关借五行之力,相生相克”的提示。
陈月姝步履轻快地拨开人群走来,杏子黄的裙摆漾开活泼的弧度。
她直直走到崔令仪面前,眼眸弯弯,语调清脆:“令仪哥哥!我就知道你定是抽中了前头的签。”
她话语熟稔,“你那‘流云步’最擅长对付这些弯弯绕绕,不过里头的机关听说刁钻得很,你可别只顾着风雅,忘了看脚下。”
崔令仪见她这般,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柔和,如同兄长看待活泼的幼妹。
他唇角微扬,语气比方才松快些许:“月姝妹妹倒是比我还有信心。林中混沌,你自己也当心些,莫要大大咧咧。”
几乎在陈月姝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道声音平稳介入:
“崔公子。”谢道韫已悄然走近,天水碧的衣裙衬得她气质沉静如深潭古玉。
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仪态完美无瑕,向崔令仪微微颔首:“临渊城风向与往日有异,千机林借势布阵,入口巽位气旋流转急促,或为第一重关窍。”
她的声音清冽,提供的线索精准,目光在崔令仪面上坦然停留片刻,带着世家女子评估联姻对象特有的清醒审视。
崔令仪转向她,笑容依旧温润,却比面对陈月姝时多了份正式的客气:“多谢道韫提醒。此节至关重要。”
这番景象,一丝不落地落入不远处赢昭阳的眼中。
面具完美地遮掩了她的神情,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静默地将那亲昵的“令仪哥哥”、那审慎的“崔公子”,以及白衣少年迥然不同的回应尽收眼底。
一丝极淡的、近乎陌生的滞涩感,悄然漫过心间,如同青瓷杯沿染上了一抹不该有的凉意。
她敛去瞬间的恍惚,举步上前,语气刻意染上了旁观者的闲散,目光却径直投向崔令仪:
“崔公子这人缘,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还未入林,便有知己红颜殷殷关切,连天象地势都为你考量周全了。” 话里调侃意味十足,可若细听,那“叹为观止”四字,似乎比旁的话音略重了分毫。
崔令仪闻声,侧首望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面具之上,随即仿佛穿透那层伪装,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来不及完全藏起的、复杂难辨的微光。
他唇边的笑意未减,反而深了些许,那笑意浸入眼底,却化作了某种更深邃的、近乎探究的意味。
“应公子此言,倒是折煞我了。”他声音温润依旧,却稍稍压低,仅容彼此清晰听闻,“旁人关切,乃是情分。但崔某此刻更在意的,是林中那些未知的‘机关’。”
他刻意停顿,目光凝在她身上,意有所指,“尤其是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可能扰人心绪的‘变数’。不知应公子,是否也与我有同感?或许……我们更该担忧彼此在林中‘相遇’时,会先试剑,还是先破局?”
这番话,明面回应她的调侃,暗里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方才那微妙情绪的边缘。
赢昭阳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迎着他的目光,淡声回道:“是试剑还是破局,到时自知。崔公子还是先顾好眼前的‘情分’与‘关切’吧,莫要辜负了。”
她话音落下,不再看他,转而将视线投向雾气弥漫的千机林入口,侧影清冷而笔直。崔令仪注视着她挺直的背影,眼底那抹深邃的笑意缓缓沉淀,化作一片旁人难以读懂的幽静。
他不再多言,只对陈月姝与谢道韫再次颔首致意,便也转身,准备踏入属于自己的试炼。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余音微颤,尚未平息。
赢昭阳轻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迈向属于自己的入口。
韩铮沉默地跟在赢昭阳不远处,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他的存在感很低,但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四周,手一直按在腰间短刃上。
王泓则与几名晋国及寒门学子凑在一起,低声交换着各自对迷宫布局的猜测,眼神精明地计算着合作的可能性。卢谦则安静地跟在崔令仪身后三步处,目光主要落在自家公子以及可能出现的威胁上,确保退路无忧。
千机林内,雾气并非寻常水汽,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灼热扑面,显然融入了机关术营造的幻象与真实并存的险境。道路并非固定,墙壁似活物般缓慢移动,暗藏箭弩、陷坑、滚木。
赢昭阳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兵家对阵图的敏锐,快速向中心区域推进。她动作干脆利落,遇到机关多以巧劲破解或直接避开,效率极高。在一个十字岔口,她遇到了正挥刀劈开一道突然合拢栅栏的阿史那云烈。
“好刀法!”赢昭阳赞了一句。云烈这刀势大力沉,充满草原的直率与力量美,直接破坏了机括核心。
云烈回头,看见是她,眼中闪过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样光芒:“应公子!你也到这了?这劳什子迷宫,弯弯绕绕,不如草原上纵马痛快!”他擦了把汗,指着地上被破坏的机关,“我看这东西碍事,就一刀劈了,省得后面的人再麻烦!”
赢昭阳看着他豪爽的样子,又瞥见那被暴力破坏的机关内部,几根断裂的墨线似乎还连接着更深处。
他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她心下微叹,提醒道:“云烈兄勇武过人,不过此地机关环环相扣,有时暴力破解,恐会引发未知变化。”
云烈一愣,挠挠头:“啊?还有这说法?我没细看……下次注意!”他倒是从善如流,笑容坦荡。
两人短暂同行一段,来到一处水声潺潺的区域。此地雾气更浓,隐约可见前方有一座精巧的木桥,桥下水银般的液体缓缓流动,映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幽光。
“小心。”赢昭阳止步,她敏锐地察觉到桥面木板的排列暗合某种数术规律。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琴音不知从何处飘来,穿透浓雾。琴音并不成曲,只是几个简单的音符,却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让周围雾气流动的节奏微微一滞,桥下水银的流速也似乎发生了变化。
“音律御器?”赢昭阳眼神一凝。这是极高明的技巧,非精通乐理与内力操控者不能为。她想起了那个抽到“辰九”、名叫钟子期的学子。山长曾提过,此人在音律一道上天赋异禀。
几乎在琴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另一侧雾气中,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正是崔令仪。
他似乎也循着某种规律而来,脚步轻灵地避开地上几块颜色略深的石板,目光扫过木桥,又看向琴音来处,最后落在赢昭阳和云烈身上,嘴角噙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看来,关键在此桥了。”崔令仪开口,声音温润,“水银为池,木桥为路,暗合‘金克木’却又‘水生木’的困局。寻常走过去,怕是桥塌人陷。”
云烈看了看桥,又看了看崔令仪和赢昭阳,哈哈一笑:“那简单!既然木桥怕金水,咱们不走桥便是!我看这池子不算太宽,借力跃过去便是!”说着便要提气。
“不可。”赢昭阳和崔令仪几乎同时出声。
赢昭阳解释道:“池上雾气有异,似含磁粉,干扰内息运转,贸然腾跃,恐力竭坠入池中。”
崔令仪则补充,目光却看向琴音渐消的雾霭深处:“况且,此局并非无解。方才琴音变动了此地某种气机流转……布阵者,似乎给了我们另一种提示。”
三人各站一方,隐隐成鼎足之势。赢昭阳观察机关构造,寻求破解之法;崔令仪凝神感知气机变化,推算生门;而暗处的钟子期,则通过琴音试探着机关核心的节奏,也在观察着这两位最引人注目的“对手”。
阿史那云烈看着他们,虽然不太明白那些精微的算计,却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对峙感,他握紧了刀柄,豪迈道:“那你们说咋办?我阿史那云烈听你们的!打架破阵,绝不落后!”
就在这时,木桥对面雾气略散,隐约可见一枚刻着“午”字的令牌,悬浮在一个精巧的璇玑锁机关之上。而要触及机关,必须先安然过桥。
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