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鞭下留人》拂山雨

1、初遇

　　今夜无云，澄亮的月亮悬在高空，幽光落在地上。

　　树林中，一男子正紧绷着神经，白皙的额头满是汗珠，几缕头发紧贴在眉间，他用手捂住嘴，趴倒在荒草丛里，紧盯着远处的身影，不敢发出声音。

　　“怪了，这小子跑哪去了？”一粗犷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他中毒了，定是跑不远，老五，你们去那边看看。”另一人声音略微尖锐，挥手指使着身旁几人。
　　那几人得了令，提着刀沿路搜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渐渐没了声响，草丛中的男子这才抬起头，小心地扫视着四周，见那群人没再回来，这才撑着地直起身子，费力地从草丛后爬了出来。

　　“这群小人，打不过就玩阴的，真是卑鄙。”他脑袋昏沉得厉害，身上的衣襟也湿了一层又一蹭，紧紧粘在身上，难受得很。
　　他敲了敲脑袋，没敢再耽搁，摇摇晃晃地朝反方向走去。
　　如今还是先找到解药再说吧。

　　*

　　“咯咯——咯咯咯——”

　　怎么这么吵......
　　门外声音不曾间，楚兰洵脑袋被吵得昏涨，他想捂住耳朵，可四肢却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痛苦地皱着眉，好煎熬......
　　“吱呦——”
　　门突然被推开，少了这层格挡，屋内鸡叫声愈发响亮起来，“咯咯咯咯——”

　　“好吵......”楚兰洵使出全身的力气，喉间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你醒了？”进门之人听到他说话，依旧不急不缓地朝这边走来，行至床边，细细打量着他。
　　昨夜太黑，没看清床上之人的模样，现如今一瞧，真是个俊朗的男子，虽说面部有些憔悴，可眉目间皆是贵气，他就静静躺在那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耳边的清凉的男声伴随着鸡叫断断续续传入到楚兰洵耳中，他混沌的脑袋好像清醒了几分，这才缓缓睁开眼皮。

　　“寒舍有些简陋，少侠先将就着住。”来人见他睁开了眼，将托盘中药碗端到他嘴边，“你中毒了，恰巧这毒我会解，快把药喝了吧。”

　　鼻尖突然弥漫一股药味，楚兰洵没有动弹，双眼迷离地看着他，他中得可是三月夏，一种很邪性的毒药，这人怎么恰好就懂解毒之法呢？

　　见他依旧躺在那不动，来人又重新将药碗放回托盘，“你不用担心，我是个大夫，我不会害你的。”
　　楚兰洵五感还没尽数恢复，他双目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纱，他看不清这人的样子，也不好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别不信我，昨夜若不是我为你施针，你今日可醒不过来，但倘若你再拖延下去误了时间，那我也救不了你了。”看他还在犹豫，来人语气也有些不耐烦，将托盘推向他枕边。

　　楚兰洵思索了片刻，这才动了动嘴唇，“我双臂动不了，麻烦仁兄帮一下忙。”

　　来人愣了一下，怎么把这事忘了，他不好意思地向前挪了挪，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一股脑地将药给他倒进了嘴里。
　　这药甚苦，且碗边破损出一个豁口，楚兰洵被呛得咳了几声。
　　那人见他喝了药，这才放心离去。

　　这药确实管用，没过多久，楚兰洵便觉得四肢有了些力气，视力也恢复了不少。
　　他眨了眨眼睛，四处打量着。这屋子不大，且甚是简陋，没几件像样的家具，不过随处可见晾晒的药材，看来这人真没骗自己，确实是个大夫。

　　楚兰洵穿好衣服迈步出了屋子，见一身着麻布衣，头发半灰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院中喂鸡，他背对着楚兰洵，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
　　“多谢仁兄救命之人，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我没骗你吧。”他闻声转身，笑着看向楚兰洵。“我叫韩莳。”
　　看到他的脸，楚兰洵有些意外，眼前人样貌平平，看着年纪不大，但眉毛与头发却都不似年轻人。
　　韩莳看到了他严重的惊讶，没理会，继续弯腰喂鸡，“你快些离开吧，你们江湖人的事我实在不想参与，可别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楚兰洵又向他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韩兄，日后若有需要，可拿此令牌前往楚侯府，届时自会有人招待。”
　　韩莳看也没看令牌一眼，淡淡道：“倒也不必了，我救人也不是为了回报，你快些走吧。”
　　楚兰洵愣了一下，但还是悄悄将令牌挂在了一旁的木桩上，又朝他抱拳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楚兰洵闯荡江湖多年，本以为江湖满是侠肝义胆，可他却处处被骗，几次三番险些丢了性命，便想从此淡出江湖，打道回府，谁承想在路上竟被之前的仇敌追杀，这才不慎中了毒，这番也叫他彻底断了游历江湖的念想，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做他的世子吧。

　　骑马又行了几日，虽说身上之毒已清，可楚兰洵还是时常疲惫，今日身子乏得厉害，正好途径一个小镇，他便翻身下马，想着在这儿停留半日。

　　“老板，来一壶清茶，要上好的。”天气热得厉害，楚兰洵瞧着路旁的茶摊生意不错，正好来壶茶解解暑。
　　茶摊老板是一中年矮胖男子，见来者气度不凡，使了个眼色让小厮接过马，自己则亲自迎着他入座，“少侠，给您来壶咱们这儿的特色茶水，冰白茶，此茶消暑解热，保准趁您心意。”
　　楚兰洵放下剑，甩开衣摆坐下，声音清亮，“来上一壶。”
　　“好嘞。”老板没多说话，笑盈盈地退下。

　　“老子真不想干这一单！”旁边一桌坐着三个大汉，衣着相似，其中两个身形彪悍，另一个身材矮小，但长相皆凶神恶煞，听到他们说话，楚兰洵稍稍侧身，竖起耳朵听着。
　　“二弟，你得知道雇主给了我们多少钱啊！”那身材矮小的男子将手抵在先前说话那人的胸前，悄悄比了个数，随后说道：“干完这票，咱们哥仨就自立门户，再也不用受那冤枉气！”
　　“二哥，大哥说得对，咱们再忍忍。”另一人也随声附和着。

　　“大哥，你可知对方是谁？那人功夫绝对在咱们三人之上。”最先开口的大汉突然放低了声音，歪头看向他大哥。
　　大哥点点头，“二弟莫怕，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人，怕他作甚。”

　　“客官，您的茶。”还没等听他们说完，茶摊老板端着茶走了过来，挡住了楚兰洵的视线。
　　“多谢。”

　　“哎，好吧。”那大汉叹了口气，“只是大哥，咱们也不知道这段蝉笙现在何处啊？”
　　“咣当！”
　　听到那三个字，楚兰洵一愣，手中的杯子应声掉落，洒落一片茶水。
　　这声一响，那几人不再说话，纷纷不悦地朝他这边看来。

　　楚兰洵感受到几束目光，强忍镇静，又从一旁揽过一只新杯子，斟满茶水。
　　那几人相互对视几眼，没多再停留，匆匆结了水钱便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楚兰洵犹豫了半响，还是提剑跟了过去。

　　追至镇中，那几人竟突然没了踪影，楚兰洵握了握手里的剑，暗骂一句，“可恶，跟丢了！”
　　“小兄弟，是在找我们吗？”身后声音越来越近，楚兰洵闻声回身，正是刚才那三人，现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们到底是谁？”楚兰洵随他们向后退着，一只手却悄悄捏住剑柄。

　　“今日就叫你当个明白鬼，听起清楚了，爷爷们江湖人称于家三魔，我是刀魔于二，这是我大哥速魔于大，这是我三弟力魔于三，你小子又是谁？”于二拖着他的大刀，任由刀剑在地上磨出串串火花。

　　于家三魔？倒是听说过，这仨兄弟在江湖上之所以有点名气是因为三人总是一起出现，甚是难缠。
　　“你们还不配知道本少侠的名号，快说，究竟受何人指使要杀段大侠？”
　　“爷爷们的事也轮得到你过问，看刀！”于二眉一横，拎起刀就朝楚兰洵劈来。

　　楚兰洵身手灵敏，反应迅速，一个侧身躲过他的大刀，那刀劈了个空，重重砸在地上，瞬间石块碎裂，激起一层黄烟。
　　于二皱了皱鼻子，露出满口黄牙，神色认真起来，他蓄力，又朝楚兰洵连砍数刀，楚兰洵知自己的长剑若硬拼并不占优势，他按回佩剑，只是前后躲避着。

　　一旁的于大于三见他功夫不错，刚才竟有些小瞧他了，双双对视一眼后上前加入进去。

　　方才于二一人楚兰洵还应付地过来，可这俩兄弟一加入，几个回合下来，他只觉有些难以应对，兄弟三个配合默契，不一会儿，楚兰洵身上便多了不少口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迟早会被他们耗死，楚兰洵接招之余，四处寻找着逃跑路线。

　　又防守几个回合，找准时机，他借力一点，轻身飞上于二刀背，脚下一用力，于二的刀飞速向下坠去，趁着他发愣，楚兰洵踩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于大见他想跑，身形一闪，紧随其后蹿上了于二的肩头，伸手就要去抓楚兰洵的脚。

　　楚兰洵见机身形一闪，长腿跨过于二的脑袋，踩在了他的另一肩膀上。
　　他这一行为惹得于二恼怒无比，他狂吼一声，挥臂想将身上二人震落，楚兰洵一个踉跄，借力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随后不敢喘息半刻，拔腿便朝街坊里飞去。

　　身后几人穷追不舍，尤其是那于大，几次追上楚兰洵，一番搏斗下，他身上又留下几处新伤口，向外冒着股股鲜血，瞧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身影，他冒出一层冷汗。

　　早知道不多管闲事了！

　　这一条街还算繁华，楚兰洵远远地便挑中最热闹的一家商铺，来不及多想，转身钻了进去。
　　怎么这么多姑娘啊......

　　在一声声尖叫声中，楚兰潇飞身上了二楼，听门口那声音，看来兄弟三人还是追上来了。

　　“抱歉啊，打扰了，抱歉抱歉。”楚兰潇往人群里钻着，迎面而来的都是一个个身着清凉的姑娘，虽说求生欲望强烈，可他还是有些许廉耻心的，小心扭动着自己的身子，生怕不留神碰到姑娘们。

　　“你小子哪里跑！”
　　见他们也上了楼，楚兰潇没有办法，瞧准了一旁的屋子，重重一撞，躲了进去。

　　“抱歉啊，我不是有意打扰，借此屋窗子一用。”害怕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楚兰洵贴心地关上门，闭着眼朝窗边摸索过去。

　　“这回你可跑不掉了！”
　　还没等楚兰洵摸到窗户，屋门便从外面被撞开，“啪”的一声碎落在地，屋外于家兄弟拖着刀向里走来。
　　楚兰洵睁开眼，正要迈腿奔向窗边，身后几枚飞刀向他飞来，他迅速躲闪，可肩膀处还是被刺中，他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们是谁？”隔着粉色纱幔，一道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
　　“没你什么事，小娘们，老实在那待着别过来，小心溅你一身血。”于三猥琐地笑道。
　　“请你们出去。”那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竟没有丝毫的害怕。
　　“别多管闲事，我们兄弟不杀女人。”于三没理会她，拔出一柄匕首缓缓朝楚兰洵走去。

　　“聋吗！”
　　纱幔后声音凌厉，随后一条绯色长鞭直直朝于三袭来，于三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变故，躲闪不及，被长鞭紧紧勒住了脖颈，纱幔后边那手稍一用力，他被勒倒在地，被鞭子向里拖拽着，笨重的身躯将地毯磨得发皱。

　　“我看你找死！”于大于二看弟弟被欺负，瞬间改变了攻击方向，扑向纱幔这边。
　　于二挥刀向长鞭劈去，刀锋在鞭上划出刺眼的火花，鞭子却完好无损，依旧紧紧缠在于三脖子上。
　　“姑娘快跑，莫要被我连累！”
　　眼见两人气冲冲地攻向纱幔，楚兰潇脸色一变，朝那边大声喊去，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无辜女子受伤。

　　那边没有回应，长鞭突然一动，于三嗖地一下被拉了过去，他双手扯着鞭子，脚下不住地扑腾着，哀嚎声响彻屋内。
　　“贱人，放开我三弟！”

　　纱幔后打斗声四起，楚兰洵顾不上伤口得疼痛，只能在这边干着急，“于家三魔，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害姑娘！”

　　“啊，哎呦！”
　　“啊啊——”
　　里面折腾了好一阵，不断有声音传来，不过......好像不是姑娘的声音。

　　“姑娘，你还好......”见于三颈处绯色鞭子有些松动，楚兰洵试探地朝里面问着。
　　还没等他说完，纱幔一阵浮动，楚兰潇似闻到淡淡的香气，紧接着一女子从里面飞了出来。

　　那一瞬间，楚兰潇好像忘记了疼痛，周围一切都静止了，他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仙女！
　　那仙女一身红色纱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墨色秀发在空中飞舞着，眉间那抹花钿涂点得恰到好处，眉眼间尽是妩媚柔情。

　　“你又是谁？”她轻轻落地，缓缓走至楚兰洵身旁，多情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话语间却不带一丝情感。
　　“楚兰洵。”
　　出门在外不能随意透露身份，这是江湖给他上得第一课，可此刻，他脑中的谨慎警惕竟一下子都消失了，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滑出。

　　红衣姑娘垂了垂眸，用力在他肩上推了一掌，他体内那枚飞刀随即飞了出去。
　　楚兰洵正要道谢，可床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好像是皮肉开裂的声音。
　　红衣姑娘瞳孔一震，闪身飞了回去。
　　楚兰洵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

　　在纱幔后，于大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拎着一颗人头，鲜血迸溅他一脸，此时正冲着红衣姑娘露出一抹奸佞的笑。

　　“你！”红衣姑娘看着床上的尸体面露愠色，身子气得发抖，挥鞭便朝兄弟三人抽去，“找死！”

　　“多管闲事就这个下场，你救小白脸，我杀你情郎，扯平了，哈哈哈哈哈哈。”于大笑得甚是嚣张，他无心恋战，兄弟三人默契十足，一边与红衣姑娘周旋着，一边后撤，退至窗边时一跃而下，伴随着笑声消失在屋内。

　　红衣姑娘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气愤地挥了挥鞭子，一旁的木桌瞬间被劈成两半，倒落在地。

　　见有无辜之人因为自己而死，楚兰洵心中满是自责，他将头颅拼回到尸体上，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那姑娘开口，自己害死了她的丈夫，她就算杀了自己泄愤也是无可厚非的。

　　楚兰洵蹲在床边，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
　　“姑娘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丈夫，要杀要剐，阿洵皆无怨言！”
　　“丈夫？他也配，烂人一个，我只是气愤他死得过早了！”那姑娘没再多瞅尸体一眼，转身在一旁衣柜翻找着。

　　啊？这是什么意思？
　　楚兰洵那点悲伤现在转换成了疑惑，他站起身，朝那边声响看去。

　　“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睛挖下来。”

　　楚兰洵只扫了一眼便飞快地转过身，面上一阵羞红。
　　她竟在一陌生男子身边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