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鞭下留人》拂山雨

2、套话

　　不多时，身后没了衣带摩擦的声音，一道身影从楚兰洵身后走来。

　　她褪去红色轻衫，此时换上一件素白的衣裙，头发也被梳起，看起来干净利落，不过额间那抹红色还未来得及擦去，与她这一身行头配起来倒也有些突兀。

　　完全没搭理楚兰洵这个人，她面无表情，随手将绯色长鞭缠在腰间，她腰身极细，长鞭竟绕了足足四圈。

　　“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她蹲在床边，冷冷朝楚兰洵喊道。
　　楚兰洵这才回过神来，迈步上前，“要做什么。”

　　“处理尸体啊。”那姑娘有些不耐烦，“将他摆在这儿合适吗？”
　　“哦。”楚兰洵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搬到哪去？”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尸体实在无法下手。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算了不用了。”
　　说完，她利落地将床帘扯下，穿过尸体，拽着帘子四角像系包袱那般打了几个死结，随后将装着尸体的包袱从床下拖了下来，撇到楚兰洵脚下，“背上它。”

　　“啊？”楚兰洵将白靴子向后撤了撤。
　　“我白衣服，不想沾上血迹。”她依然淡淡开口。
　　“我也白衣服啊......”楚兰洵小声道。

　　那姑娘上下打量着他，只是扫视，没说话。
　　楚兰洵顺着她的眼神也看看自己，好吧......他现在这个样子，多一点血迹少一点血迹好像没差......

　　背着包袱走了很远，楚兰洵一路躲避着行人的目光，还好他走之前披了一块桌布在身上，别人看向他时，他拽过头上的桌布，稍稍挡住自己的脸。

　　“还要走多久啊。”楚兰洵看着眼前走得飞快那人，犹豫了半天，还是出口问道。
　　“快了。”

　　“要不换你背会儿，我背不动了。”楚兰洵微干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倒不是骗人，是真背不动了，身上本就十余处口子，加上被飞刀击中，身上还残留一些“去功散”，他现在双腿直打哆嗦。

　　闻声，前面那人停下脚步，他险些撞了上去。
　　“这就不行了？”

　　这回她声音有些温柔，虽说没回头，但楚兰洵脑海中好像看到了她那张艳丽又微微蹙眉的脸蛋。
　　“还行，还能坚持。”他面部用力，又把包袱向上提了提。
　　前面不再说话，继续走了起来。

　　终于到了一片没什么人经过的树林，那姑娘停了下来，转过身，“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楚兰洵放下包袱，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擦掉脑门上的汗，抬头看向她，“歇会儿。”
　　那姑娘没说话，冷眼瞧了他一眼，抽出他腰间的剑，在地上挖了起来。

　　“啪！”随着她的动作，一枚青色令牌从她怀中掉出，落在泥土上，楚兰洵被声音吸引，抬眸朝那边看去，只一眼，他便唰从地上站了起来，跑过想要捡起那枚令牌。

　　手还没等碰到那抹青色，腕间便被一双靴子狠狠踩住，楚兰洵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趴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那姑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带有杀气。
　　“你是青焱阁的人？”楚兰洵忍住疼痛，抬头仰看着她。

　　她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认识段蝉笙段大侠？”楚兰洵吃痛，咬着牙问道。

　　她一愣，“你认识他？”
　　“你若是青焱阁的人便去告知他，他有危险，今日于家三魔就是被派去杀他的!且多处组织接到了暗杀他的命令！”
　　那姑娘松了脚，“你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之所以追杀我就是因为我无意间听到了这个消息。”楚兰洵从地上爬起，掸掉青色令牌上的泥土，并递到她面前。

　　“抱歉。”她接过令牌，看向楚兰洵红肿的手腕，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无碍。”

　　处理完尸体，楚兰洵找了一处小溪洗净手上的血泥，顺道洗了把脸，清凉的溪水叫他瞬间清醒不少。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我要你同我一起前往，若让我发现你情报有误，我会随时杀掉你。”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那人不冷不淡道。

　　“我已决定退出江湖，这些纷争我就不参与了。”楚兰洵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回绝了她。
　　那人绕到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白色瓷瓶，“创伤药。”
　　“多谢。”楚兰洵撸起袖子，先给臂上几处撒上药，缠好袖子，他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她，“我，我要脱衣上药。”

　　那姑娘瞥了一眼，“要我帮忙吗？”

　　啊？
　　他的意思是，要她回避一下。

　　“那多谢姑娘了。”

　　啊！
　　怎么到嘴边说出来的是这句话！

　　“我叫戚霁。”她动作温柔，扒掉楚兰洵衣物时并未怎么扯到伤口。
　　“哦......哦。”楚兰洵还是有些害羞，他从没被陌生姑娘脱过衣裳，耳朵此时热得滚烫。

　　“为何要退出江湖？”她轻轻将药粉撒到快要结痂的伤口处。
　　楚兰洵痛得闷哼了一声，“有些想我的爹娘、两位姐姐和小妹了。”
　　听到这儿，戚霁语气中有些羡慕，“你今年多大？”

　　“十七。”
　　楚兰洵十五岁那年便一人一剑一马出了家门，到如今已有两年之久。
　　“还很年轻。”她柔声说道，“我六岁就拜入师门，如今已过去十三年了。”
　　楚兰洵默默算着她的年龄，十九岁，跟他二姐姐一般大。

　　与她交谈着，注意力全部被转移，伤口处的刺痛好像少了几分，沉默了片刻，身侧又传来声音。
　　“你跟段师叔是怎么认识的？”

　　楚兰洵昂起头，目光柔和起来，“几年前，我在城郊练马，不曾想竟被被山匪偷袭，护卫全部被射杀，马儿也受了惊，我不慎跌落山崖，恰好被下山历练的段大侠所救，听他讲了许多江湖趣事，我这才一心奔赴江湖。”

　　“原来是这样。”
　　戚霁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直身站了起来，“他对你有救命之恩，难道你就忍心看他被追杀吗？”
　　“我......”楚兰洵本就有些犹豫，听她这么一说，内心又摇摆起来。

　　“青焱阁规矩森严，仅凭我一人之辞无法使大家信服，你陪我同往，也算做个人证。”
　　楚兰洵思忖了片刻，穿好衣服起身，对上戚霁的目光，“好。”

　　跟路过的老农买了两匹驴，二人一路向北，紧紧追着于家三魔而去。

　　“土里那人怎么回事啊？”早就好奇，楚兰洵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
　　“一个无恶不作之人，我本欲从他嘴里套出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被那几人杀了。”

　　青焱阁是江湖大派，师门弟子各司其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百问堂，这堂中弟子个个都是伪装套话的高手，青焱阁的情报消息也大多出自此堂。

　　“戚霁姐姐可是百问堂的？”楚兰洵有些敬佩地望向她。
　　戚霁没看他，低头拍了拍毛驴的脑袋，“一个擅长套话的普通弟子罢了。”

　　楚兰洵点点头笑了笑，了然，以后定要亲眼见识一下。

　　*

　　追了半日，两人都有些疲惫，路过一个村寨时，发现一简陋的客栈，二人下了驴，抬步迈了进去。
　　“老人家，上些吃食，再来一壶茶。”虽说在江湖行了几年，但楚兰洵还是喝不惯寡淡的白水。

　　一身着破布的老头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来，他肤如枯木，眼珠发黄，看着和气，可出口就是撵客之话，“没有什么吃的！快走吧！”他摆摆手。

　　“可我看其他桌明明有食物啊。”楚兰洵四下看了看，有两三桌客人正喝着酒吃着肉，偶有几人朝他这边看来。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快走快走。”见说话不听，那老头伸手向后推搡着他。

　　戚霁闻言，警惕地四处看看，那几桌客人虽看似在吃饭，实则竖着耳朵留意着这边的动静，且这些人小腿处、腰间，全都夹带着匕首。

　　“不吃了，我们走。”她看了一眼老头，冷声拽过楚兰洵朝门口走去。

　　“呜呜呜——”
　　突然，二楼屋内传来呼叫声，像是有人被封住口，无助地喊叫着。
　　二人听到声音，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救命啊，救命啊！”
　　一道破门声响后，一人从门后扭动着钻了出来，封口之物被他蹭掉，他看到门口两人的背影，大声呼救着。

　　楚兰洵一条腿本已经踏出店门，可听到这个声音，他顿时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朝二楼看去。
　　果然，虽那人被五花大绑，可凭借头发他还是认出了楼上之人，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韩莳。

　　“两位大侠救救我！”韩莳看不清二人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能否有用，可求生的本能让他不住地呼喊着。

　　“戚霁姐姐，我怕是不能不管了，这人是我恩人。”说完，楚兰洵拔出剑就要起身飞向二楼。

　　“唰——”“唰唰——”
　　见事情败露，一瞬间，几桌客人全部抽剑而起，凶神恶煞地盯着二人。
　　店主老头一看情况不妙，长叹一口气，连忙钻进柜台下面躲了起来。

　　“少管闲事，不想死就快滚！”一刀疤脸说道。
　　“他只是一个乡间大夫，你们抓他作甚!”楚兰洵举剑对着几人。
　　“不知好歹，我看你是找死！”一旁的长发男子怒叫一声，手一拍桌子，店门应声关上。
　　“那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楚兰洵提剑上前，与几人厮杀起来。

　　戚霁站在一旁，抱着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帮忙，可又怕那小子被乱剑砍死。

　　楚兰洵那身锦缎白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眼瞧着他占了下风，戚霁捏住鞭柄，嗖的一声抽出红鞭，长鞭不利于近战，她就站在原地，不多掺和，偶尔帮楚兰洵拨开身后飞来的剑刃，或者将功夫最好的几人阻拦在外面。

　　有了戚霁的“干扰”，楚兰洵招式能施展地更开了，找准时机，他脚尖轻点木桌，一个飞身上了二楼。
　　众人见状，顿时分成两拨，一行人气冲冲地爬上楼梯，令几人则挥着剑朝戚霁劈来。

　　戚霁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手中绯鞭好似一条毒蛇，游走在几人中间，他们想要靠近，却有所忌惮，看着那一脸淡定的女人只能气地牙根痒痒。
　　另一边，楚兰洵用剑挑开韩莳身上的麻绳，将他扶起，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拿剑抵抗着攻来之人。

　　楼上剑与剑击得乒乓作响，楼下长鞭将几人戏弄地东倒西歪。

　　不想再耽误时间，戚霁猛地一挥鞭，眼前几人翻倒在地，她借地用力，挥鞭钩住二楼栏杆，整个人直直飞向楼上。

　　她搂住楚兰洵的腰，稍一用力，三人便从楼上跃下，再一眨眼，齐齐消失在屋内。

　　“用他们的马，我们走！”
　　“姐姐这不好吧！”
　　“驴送他们了，不亏！”

　　马蹄声“哒哒”响起，带起阵阵黄烟，几人身影渐渐消失在村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