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寒木非山

2、第 2 章又捡回来了

　　小孩呆滞又缓慢的点了点头。
　　陆淮树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又想起昨天那大娘的话。
　　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他把包子递过去，小孩依旧没有动作。
　　良久，陆淮树的手臂都举酸了，小孩才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包子的一瞬瑟缩了一下，随后接过热腾包子把它握在手心。

　　这天过后，陆淮树出门总能看见垃圾桶小孩的身影，偶尔也会带几个包子或者烙饼给这小孩。
　　这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
　　这天陆淮树又带着温热的包子出了门，经过垃圾桶时却没有那个小孩的身影。
　　他不见了。

　　直到过了三天后，陆淮树才再次在垃圾桶边上见到了那个小孩，只不过看起来比之前更惨了。

　　小孩的眼眶嘴角多了大片淤青，鼻血也大片的干涸在脸上。
　　他紧闭着眼睛蜷缩在垃圾桶边，身上还穿着陆淮树的那件大衣，只不过已经蹭满了泥土变得灰扑扑。
　　他的腹部不断传出猫叫声，他却睡的很死根本吵不醒，脸上还透着一股病态的红，身体不断的在颤抖。

　　这一看就不对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陆淮树蹲下身，然后摸上小孩的额头。
　　好烫。
　　雪天，身上全是伤，还发着烧。
　　如果不管这小孩的话，是真的会冻死在路边。
　　鬼使神差的，他把一人一猫都带回了家。

　　等陆淮树回过神来时，小孩已经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小沙发上了，他有些憋闷的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小孩。
　　靠，我怎么给人带回来了。
　　陆淮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算了，既然都已经带回来了，那就等人退烧了再送到公安局去吧。

　　陆淮树用热水浸湿毛巾然后拧干给人擦脸。
　　擦着擦着，小孩醒了，半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陆淮树，乖顺的让人擦脸，看着像是烧糊涂了。

　　擦干净脸后，小孩脸上就算全都是伤也掩盖不住那艳丽漂亮的容貌。
　　是个女孩啊。
　　陆淮树看着她，擦脸的手顿住，心脏开始狂跳无法平复，一股熟悉的感觉涌在心头，过了好半晌这奇怪的反应才渐渐平复。

　　小孩身上衣服又破又烂，只有陆淮树的那件外套是最干净的，里面的衣服都不忍直视，什么脏的都粘在了上面。

　　就在这时，小奶猫从大衣中探出来头，一边喵喵叫一边拱着发烧女孩的脖子。
　　陆淮树小心的把它抱了出来，然后给沙发上的女孩盖好毯子。
　　他在房间里用衣服给小猫搭了个简易的猫窝。

　　这只小猫就这丁点大，看着还是个幼崽，陆淮树也不知道幼崽期的小猫能吃什么。
　　百度奶猫能吃什么后他抓起衣服就出门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罐宠物专用的羊奶粉和奶瓶。
　　接着又拐了个弯顺便去药店买了儿童退烧药。

　　回到家先给女孩贴上退烧贴，然后又用温水冲好奶粉。
　　喂完小猫后陆淮树又去看女孩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给人喂退烧药。
　　房间里暖融融的，女孩的脸红的像小番茄，陷进沙发里睡的很不安稳。

　　临近中午，这个点李安也快回来了，陆淮树见她没醒就出门去打包午饭了。
　　其实他也不想顿顿都吃外面的饭，实在是自己做的饭，自己都难以下咽。

　　提着午饭推开家门，陆淮树发现本该在卧室熟睡的女孩正站在客桌前出神，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你醒了？"陆淮树走过去，小孩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陆淮树。
　　她站起来才堪堪长到陆淮树的胸口，甚至还要矮一点。

　　因为太瘦，眼眶脸颊都凹了进去，又浓又大的黑眼珠嵌进眼眶里，木讷的，就像一谭很深很静的湖泊。
　　一头跟狗啃了一样乱糟糟的栗色头发干枯毛躁。
　　可能是还在发着烧，苍白的脸上透着红，眼睛里湿润氤氲。

　　陆淮树把饭放在桌子上，又去玄关处的柜子里拿了双新的一次性的拖鞋放在她面前。
　　"怎么不穿鞋。"他放软了语气，怕吓到人家。
　　女孩盯着他许久，随后才慢吞吞的穿上了拖鞋。

　　陆淮树想了想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女孩一直盯着脚上的拖鞋，拖鞋很大一双，穿在她的脚上显得有些滑稽。
　　陆淮树在房间里找了半天，翻出一件旧羽绒服。

　　从房间里出来后，女孩还在盯着脚上的拖鞋，陆淮树走了过去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随后陆淮树带着人坐在餐桌前，把粥推到她面前。
　　女孩不动，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淮树。

　　“吃东西。”陆淮树指了下粥。
　　她这才开始喝粥，勺子也不用，粥还冒着热气她却吃的很快，生怕别人抢她的粥。
　　陆淮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理他，脸都埋进了碗里，吃的吭哧吭哧的。
　　陆淮树又问：“你是离家出走了吗？吃完你回家吧。”

　　原本狼吞虎咽的女孩停下来了，把脸抬起来盯着陆淮树不做声，然后猛地抱住他。
　　陆淮树立马僵住身子，有些不习惯偏头道：“怎，怎么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陆淮树扭头看去。
　　是李安回来了。
　　他正站在玄关处换鞋子，嘴上还在不停的抱怨：“累死我了，这个扒皮老板。”语气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他换好拖鞋后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淮树，这这，这谁家的孩子。”

　　他的反应倒是在陆淮树的意料之中，陆淮树“啊”一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安已经走过来也坐在餐桌前，他好奇的看向女孩，感叹一声：“你捡孩子还挑好看的捡呢。”
　　女孩见陌生人盯着自己，有些炸毛，黝黑的瞳仁瞪着李安。
　　仿佛他有什么动作，女孩下一秒就会咬上去。

　　而李安只是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桌子上推过去给她。
　　女孩往陆淮树怀里躲了躲，半张脸埋进了羽绒服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李安。

　　李安被她盯得感觉心里毛毛的，欲言又止的看向陆淮树。
　　发现陆淮树正用电子体温计给女孩测体温。

　　李安把原本想说得话都咽了回去："淮树，吃饭吧。”
　　"哦，好。"陆淮树看了□□温计。
　　——38.3
　　已经转低烧了，他放□□温计，坐在餐桌前开始吃饭。

　　饭菜的香味飘进女孩的鼻子，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淮树吃饭，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口水
　　刚刚那碗粥根本不够她喝的，她还没有吃饱。
　　陆淮树感受到了强烈的目光，他看向女孩，然后移动了下手里的饭。
　　女孩的目光也跟着饭一起移动，眼神中透着一股渴望。

　　明了，他拿过女孩刚刚喝粥的碗，把饭分给女孩一半，陆淮树只夹了一些清淡好消化的菜给她。
　　“吃吧。”陆淮树推过去。
　　女孩迟疑一下就接过去，没有像刚刚那样狼吞虎咽了，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吃完饭后，李安帮着他一起收拾饭桌。
　　李安趁着这机会和陆淮树咬着耳朵，压低声音："这小孩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不是个办法啊。"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而且这还是个女孩子吧？"
　　陆淮树也小声安抚道："我等会就把她送到公安局去，不用担心。"

　　听见他这样说，李安也不再问了。

　　收拾好后，陆淮树带着女孩出门了。
　　出门时，女孩的羽绒服大敞着，楼道里的冷风呼呼灌进她的身体里。
　　陆淮树帮把她羽绒服的拉链拉上，又把她羽绒服的帽子扣上脑袋，顺手呼噜了一下。
　　手感还不错。

　　到了公安局，把人交给警察时，她还硬拽着陆淮树的手臂不放开。
　　陆淮树只能蹲下身哄着人放开自己："你待在这里，警察叔叔们会带你回家的。"

　　女孩还真慢慢的松开了手，站在原地看着陆淮树的背影走出门外。
　　身后的女警动作轻柔的揽着她到凳子上坐下，细声安抚询问，从始至终女孩都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因为陆淮树下午还有课，所以直接去了学校，他还发了信息嘱咐家里的李安上班之前给小奶猫喂一下羊奶。
　　看着台上还在授课的大学老师，陆淮树莫名感到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公安局这边一直到晚上都还没查到女孩的家人。
　　女孩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站起身，咻的一下跑出公安局。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人都快跑出二里地了才如梦初醒般的追上去。
　　冰天雪地的，女孩虽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但是凭着像兔子一样灵活的身手甩开了身后追上来的人，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陆淮树上完课就回来了，他踏上楼梯，在兜里摸着李安给自己的备用钥匙，还没上楼就看见了一个人蜷缩在202的门边。
　　看着那件熟悉的羽绒服，他心中陡然升起不可置信，两节台阶并一步跨上去。
　　走到门前一看，心中猜想的不错，果然是那个女孩。

　　她僵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似是察觉到跟前有人走近，她缓慢的抬起头，看到陆淮树眼睛亮了一下。
　　"回…家……"
　　女孩嗓音沙哑的缓缓吐字，双颊红的不正常，嘴唇也干裂的起皮。
　　听到她声音的陆淮树却龟裂了，因为这声音明显不是个女孩，而是个男孩。

　　之前怎么问小孩也不说话，而陆淮树看着他美奂绝伦的脸和半长的头发就下意识的认定这是个女孩子。
　　陆淮树把脑袋里的想法抛开，他看着面前明显状态不对的人内心摇摆不定。
　　自己是把人再带回公安局还是把人带回家里去。

　　“哥···哥。”
　　小孩声音细若如蚊。
　　但是陆淮树没听见，他的内心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最后一咬牙直接打横抱起地上的人，把人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随后他去厨房烧了水，又去房间拿了一条电热毯，插上电，盖在小孩的身上。
　　拿体温计一量，果然又发起烧了，温度甚至比上午还高。
　　——39.6℃
　　小孩已经烧迷糊了，死死抱着陆淮树不撒手，嘴里在不停的梦呓。

　　陆淮树给人额头贴上退烧贴，想起房间里还有只猫没喂。
　　上次给猫喂奶是在中午，现在隔了差不多四五个小时，猫别给饿死了。

　　陆淮树拿着泡好的奶粉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听见里面传出的猫叫声。
　　门被旋转推开，陆淮树往里看去，小猫在那简易小窝里踩着奶。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奶嘴凑到小猫的嘴边，小猫跟开了自动追踪一样嘬上去，前爪抱着奶瓶喝，看着可爱的不行。
　　没一会奶瓶就空了，小猫趴着昏昏欲睡。

　　外面突然响起惊呼，陆淮树被惊动，连忙出去一看，发现是李安已经下班了。
　　沙发上的小孩还在睡觉，李安已经走了过来。
　　陆淮树被一把拉进他的房间。

　　门一关上，李安就急切道：“你怎么又给人捡回来了？”
　　陆淮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从公安局跑出来的，而且……他是男的。”
　　李安登时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不是，他…这…他是男的啊？这怎么长的……"这么漂亮。

　　虽然后面那句没说出来，但是陆淮树不用猜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李安看着陆淮树，他知道陆淮树从小生活富足，少爷心境，和普通人不一样，不知道人心的复杂和人性的恶，天真的要命。

　　他认真的看着陆淮树："你完全不用对他这么上心，他从警局跑出来，应该有很多警察在找他，直接等人来了交出去就好了。"
　　李安顿住，神色不变继续温声说着，"而且，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万一惹祸上身······"
　　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陆淮树沉默下来，他思考着李安的话。
　　外面天已经黑了，天空又飘起小雪。
　　李安准备点外卖，他低下头看着手机，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你晚上要吃什么？"
　　陆淮树被他这一打岔，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立马接上话：“我和你吃一样的。”
　　“行。”
　　点完外卖，李安随便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我先洗个澡，电话填的是你的。”

　　陆淮树从李安的房间里出来，他站在客厅，看着沙发上不断梦呓的人，突然想过去听在说什么。
　　他走过去，弯下腰耳朵凑上去听。
　　“哥哥……”
　　这小孩还有个哥哥啊。

　　突然，脑子像被尖锥砸来一样的痛起来，实在是太疼，陆淮树捂着头缓缓坐在沙发上，脑中不断闪回着几个画面。
　　是一个小孩拉着自己的手，他努力想看清小孩长什么样，画面一闪，是女佣在牵着那个小孩。
　　小孩怯怯的看着自己。

　　再想去回想更多时，脑袋就跟要裂开一样，陆淮树放弃了，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半天才缓过来。
　　明明是寒冬，他的额头却满是细密的汗，看着熟睡的小孩，他突然伸手把小孩身上的电热毛毯往上拉了拉。
　　掌心传来毛绒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失神。

　　这小孩一定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沙发太小，小孩睡觉途中一翻身就要掉下去，陆淮树只能把人抱回自己卧室的床上睡。

　　外卖效率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送到。
　　陆淮树接过外卖后跟小哥道了声谢，接着关上门。
　　他把外卖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后菜香充斥着整个空间味飘出。
　　李安恰好这时也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
　　“好饿啊。”
　　他寻着香味走过来，接过陆淮树递过来的碗筷，夹菜送入口中。
　　“这家饭馆的菜我最喜欢吃了。”李安满脸餍足。

　　他点的是三道家常菜，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着饭。
　　"那个小孩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住咱们这住着吧。"李安夹了块鸡肉到自己碗里，又继续之前的话题，"而且我要上班，你要上课。"

　　陆淮树把筷子搁在碗口："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着他再去一趟公——"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包纸巾飞了过来砸在陆淮树身上，那包纸巾弹回桌子上，把他面前的碗筷打翻在地。

　　瓷器砸在地上的一瞬间四分五裂。
　　陆淮树猛的站起身，两人被这变故打的措手不及，齐齐扭头看向纸巾飞过来的方向。
　　发现房间里的小孩已经醒了。

　　"不去。"小孩的声音像破铜锣一样。
　　随即跟个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撞进陆淮树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不去…不去……"小孩身体剧烈颤抖着，嘴里还不停的的重复着一句话，看起来害怕到极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