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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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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哲情绪爆发、开始断断续续交代作案细节时,林晚夜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致命的时间点——他原本的计划。
“……王浩,今晚。他的窗户对着西边楼顶的太阳能板,反光角度我计算过,午夜十二点零五分,月光如果够亮,配合我放在对面水塔上的激发器……足够触发第一阶段荧光。他习惯凌晨一点左右起来喝水,会经过卧室穿衣镜……可惜……”江哲喃喃自语,眼神又开始涣散。
林晚夜心中一凛,立刻起身,对监控室打了个手势。她一边继续用平稳的语气引导江哲讲述,一边用手机快速给待命的小陈发送指令:“目标王浩,光华里3栋702,镜上可能已布置药剂。立即行动:一、确保王浩安全,必要时控制但解释;二、彻底检查并清除所有镜子上的可疑物;三、在屋内布控,寻找可能的远程触发装置;四、如发现激发光源方位,派人监控,等待指令。”
小陈回复简短:“明白,已出发。”
光华里小区,王浩家。
晚上十点二十分,王浩刚刚结束一天的绘画工作,正揉着发酸的眼睛走进卧室,准备洗漱休息。他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甚至因为创作略有进展而心情不错。
与此同时,小陈带领的技术小组和便衣警员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楼栋。在确定王浩位于客厅后,两名身手敏捷的警员利用专业工具,从隔壁空置阳台攀爬,进入了王浩卧室的阳台。
卧室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床头阅读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那面高大的落地穿衣镜立在墙角,在昏暗光线下映出模糊的室内轮廓。技术警员戴上护目镜,打开便携式多波段光源,仔细扫描镜面。
很快,在镜面背板上边缘,发现了数条极淡的、只有在特定紫外波段下才隐约可见的凝胶状涂抹痕迹。痕迹很新,手法专业,几乎与镜框原有纹理融为一体。
“发现目标药剂,位置确认。”警员低声通过耳麦汇报。
“小心清除,全部取样,注意防护。”小陈指令。
警员使用特制的吸附棉签和惰性溶剂,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胶状物完全提取,装入密封样品管。随后用光谱仪再次扫描,确认镜面背面再无任何异常物质残留。
另一边,其他警员对房间进行了快速而彻底的检查。在窗户缝隙、窗帘轨道、天花板角落,均未发现可疑的摄像或触发装置。但根据江哲的描述,触发光源可能在外部。
小陈联系了对面楼顶的水塔管理方,并派出两名警员前往查看。果然,在水塔锈蚀的楼梯支架隐蔽处,发现了一个用黑色胶带固定的、改装过的强光手电筒,连接着太阳能充电板和一个小型定时/遥控接收模块。手电筒的灯头前加装了精密的滤光片。
“触发装置已找到,已控制,等待下一步指示。”现场汇报。
小陈下令:“恢复原位,不要打草惊蛇。屋内布控,保护目标,等待嫌犯可能尝试远程触发。”
王浩在客厅被便衣警员以“小区发生可疑人员活动,例行安全提醒和检查”为由稳住,虽然有些疑惑和紧张,但并未起疑。警员护送他提前洗漱(避开了卧室),并建议他今晚在客厅沙发休息,王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警察严肃的表情,还是配合了。
审讯室里,时间一点点逼近午夜。
江哲变得越来越焦躁。他不再回答问题,开始频繁地看手腕——虽然手表早已被取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呼吸逐渐急促,眼神不断飘向审讯室那扇没有窗户的墙,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远方的夜空。
林晚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知道,江哲在等待他设定的“审判时刻”。
午夜十二点整。
江哲的身体猛地绷直,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倒数。
十二点零五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仿佛在接收某种无形的信号。按照他的计算,此刻月光角度合适,远程激发器应该已经启动,特定波长的光应该已经照进王浩的卧室,激活镜子背面的药剂……
几秒钟过去了。
几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预想中,目标应该开始恐慌,房间应该传来异动(如果他装了监听器的话)——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审讯室里只有死寂,以及林晚夜平静的注视。
江哲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他猛地看向林晚夜,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慌乱和难以置信。
“不可能……角度……时间……我计算过无数次……”他低声嘶语,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瞬间灰败下去,“你们……你们找到了……清除了……”
他试图站起来,但被椅子和身边的警员按住。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控制感的疯狂,而是计划彻底破产、失去最后筹码的绝望。
“你的‘魅影’,今晚不会出现了。”林晚夜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王浩很安全,他会在自己的家里,继续画他的画,过他的生活。而你放在水塔上的那个小玩具,我们的同事已经收好了。”
江哲瘫软在椅子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眼神涣散,失去了焦点,嘴里开始反复念叨:“魅影……魅影来了……它出来了……在镜子里……不,它在我后面……你们看见了吗?它来了……”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抱住头,瑟瑟发抖,仿佛正被无形的恐怖包围。
那个精心设计恐惧、自认为征服了恐惧的人,最终跌入了自己内心最深、最原始的恐惧深渊。
林晚夜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意,只有深沉的叹息和警醒。童年的创伤,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如果得不到妥善的粘合与疗愈,那些锋利的裂口不仅会持续割伤自己,更可能映照出扭曲的世界,最终将碎片射向无辜的他人。
江哲是凶手,是恶魔,但他最初,也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法律的制裁即将落下,但这起案件所折射出的,关于心理创伤、关于隐性伤害、关于个体如何在痛苦中不至迷失的课题,远比抓住一个凶手更为复杂和漫长。
审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将江哲喃喃自语的恐惧囚禁在内。走廊里,城市的夜色正浓,无数扇窗户后,无数的镜子静静地立在黑暗中。有些镜子被遮住了,有些没有。
而真正的“魅影”,从来不在镜中,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