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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连环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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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楼道比张桂英那栋更窄,墙皮剥落得厉害,台阶边缘被磨得圆滑发亮。林晚夜踏上三楼时,一股混合着药味和旧物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现场保护得很好。老式的一室一厅,家具简陋,但到处可见生活的痕迹——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毛毯,茶几上摆着半盘没吃完的饼干,电视机开着静音,屏幕上闪烁着早间新闻的蓝光。
□□的儿子蹲在客厅角落,三十多岁的男人,肩膀垮着,眼睛红肿。他重复着和张桂英子女相似的话:“我爸腿脚不好,脑梗之后右边身子一直使不上劲……我们都劝他搬来和我们住,他死活不肯,说老房子住惯了……”
林晚夜没有急着询问,她在屋子里慢慢走动。卧室的窗户也是老式推拉窗,窗台上同样有两道擦痕,几乎与张桂英案中的一模一样——平行,间距相近,像是有人用前臂支撑身体时留下的。技术科已经在那位置提取到了白色纤维,和三天前一模一样。
“李先生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林晚夜终于开口。
儿子抬起头,想了想:“他……他上周末打电话,说晚上好像有人敲过门。我回来看过,门上没痕迹,以为是听错了。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他说在楼下总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但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都说他眼花。”
又是白衣。又是被跟踪的感觉。
林晚夜走到窗边,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早起的老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您父亲接受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吗?”
“有的,每周二下午,小刘会来帮他量血压、收拾一下屋子。”儿子说,“小刘人很好,每次来还帮我爸剪指甲。”
“小刘全名叫什么?哪个公司的?”
“刘……刘志远,安康公司的,社区给安排的。”
林晚夜的心沉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名字,继续勘查。在厨房的水池边,她发现了一个细节——一只玻璃杯倒扣在沥水架上,杯壁内侧残留着一点点白色粉末。技术科人员立即取样。
“您父亲昨晚吃药了吗?”她问。
“应该吃了,他每晚九点准时吃降压药和抗凝药。”
林晚夜走向卧室床头柜。药盒也在——同样摆放得异常整齐,边缘对齐,间距相等。而在整齐的药盒旁,散落着两粒药片,一粒滚到了柜子脚下。
一模一样的手法。
——
回到市局时已是上午十点。刑侦支队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小陈将两起案件的照片并排投影在幕布上:两个相似的现场,两个相似的老人,两个相似的死亡方式。最刺眼的是那两缕纤维的检测报告——成分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林晚夜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同一个凶手,或者至少,同一伙人。”
技术科负责人调出纤维的详细分析:“这种面料是定制产品,混纺比例特殊,抗静电和防水处理工艺相同。我们已经联系了本市的几家工装生产商,看看有没有匹配的记录。”
“重点查医疗、护理、社区服务行业。”林晚夜说,“两名死者都接受居家养老服务,这太巧合了。”
排查迅速展开。两小时后,初步结果出来了:张桂英和□□分属相邻社区,服务由不同的社区工作站安排,但提供服务的公司都是“安康居家护理有限公司”。负责张桂英的是护理员周敏,负责□□的是刘志远,两人没有工作上的交集,排班时间也不同。
“查这两个护理员昨天和今天凌晨的行踪。”林晚夜吩咐,“还有,调取他们服务过的所有老人名单,看看有没有其他异常。”
小陈忽然举手:“林队,有个情况。我查了近半年的非正常死亡记录,发现上个月16号,在老城区红星巷,也有一个独居老人坠亡——王秀兰,71岁,当时认定为意外。”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当时谁负责勘查?”
“辖区派出所,因为现场没有可疑痕迹,家属也没异议,就按意外处理了。”小陈调出记录,“死亡时间也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林晚夜站起身,走到窗前。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她只觉得冷。三个老人,三个相似的死亡,如果真是连环案,那凶手已经逍遥法外至少一个月了。
“联系王秀兰家属,我们需要重新勘查。”她转身,语气不容置疑,“还有,把这三个案子的所有资料并案处理。通知各辖区派出所,排查近三个月内老城区所有独居老人的意外死亡和重伤事件,尤其是坠楼、跌倒这类。”
——
王秀兰的女儿起初坚决不同意重新调查。
“我妈都入土为安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挖出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当时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林晚夜亲自去了她家。那是一个简单的两居室,客厅里摆着王秀兰的遗像,相框前供着一盘苹果。女儿四十多岁,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巾。
“我理解您的心情。”林晚夜坐下来,声音尽量放轻,“但我们怀疑,您母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女儿激动起来,“我妈有心脏病,那天晚上突然胸闷,想去窗口透气,不小心……”
她突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林晚夜敏锐地问。
女儿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其实……其实我妈死前那几天,也说过奇怪的话。她说晚上有人在她家门口走来走去,还从门缝里塞东西。”
“塞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广告传单一类的,但她捡起来看,上面什么都没写,就是白纸。”女儿揉着纸巾,“我们都以为是她老花眼看错了,或者是谁恶作剧。”
白纸。白色纤维。白色衣服。
林晚夜的心跳加快了:“那些纸还在吗?”
“早扔了,当时觉得晦气。”女儿低下头,“警官,您是说……我妈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我们正在调查。”林晚夜没有直接回答,“我们需要您配合,重新勘查现场,也希望能找到当时的物证。”
经过一番劝说,女儿终于同意了。当天下午,技术科重新进入了王秀兰的家——那房子还保持着原样,子女打算过段时间再处理。
勘查结果令人心惊:在王秀兰卧室的窗台边缘,技术科用特殊光源照射,发现了极淡的痕迹——同样是两道平行擦痕,同样在痕迹处提取到了微量纤维残留,经初步比对,与张桂英、□□案中的纤维高度相似。
更关键的是,在床头柜的缝隙里,技术科找到了一小片白色纸屑,上面检测到了异丙醇残留——和纤维上的消毒剂成分一致。
“凶手用消毒液处理过手,然后接触了这些纸。”技术科负责人汇报,“虽然无法提取完整指纹,但至少证明,确实有人刻意放置这些东西。”
林晚夜站在王秀兰家的客厅里,看着墙上的日历——还停留在9月16日,老人生命的最后一天。日历上记着:“下午3点,小周来。”
“小周是谁?”她问。
女儿想了想:“是社区安排的护理员,每周来一次,姓周……周敏?对,周敏。”
周敏。又是安康公司的护理员。
——
当晚八点,刑侦支队灯火通明。
三起案件的资料铺满了整面墙:现场照片、尸检报告、纤维分析、时间线、人物关系图。三条原本独立的死亡事件,此刻被无数条红线连接起来,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名字——安康居家护理有限公司。
“三名死者,三名不同的护理员,但都来自同一家公司。”小陈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名字:周敏(张桂英)、刘志远(□□)、周敏(王秀兰)。
“等等,周敏服务了两个老人?”林晚夜问。
“是的,王秀兰和张桂英都由周敏负责,但排在不同日期。”小陈调出排班表,“□□是刘志远负责,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细节。”
他切换投影,显示出一张复杂的排班交叉图:“周敏和刘志远虽然服务不同老人,但他们的排班有重叠时段。比如每周三下午,两人都会在相邻的两个社区服务,距离不到一公里。”
“他们互相认识吗?”
“正在查。”小陈说,“已经派人去安康公司调取员工资料和考勤记录了,但公司负责人不太配合,说涉及员工隐私。”
林晚夜冷笑:“那就申请搜查令。现在,我要知道这三名护理员昨晚和今天凌晨在哪里。”
调查迅速推进。周敏的住所离张桂英家只有三站公交,独居,邻居反映她“安静内向,不太和人打交道”。刘志远和父母同住,同事评价他“工作认真,对老人特别有耐心”。表面上看,两人都没有可疑之处。
但不在场证明却出现了漏洞。
“周敏说昨晚在家睡觉,没人能证明。”小陈汇报,“刘志远说在值夜班——安康公司确实有夜间紧急服务,但记录显示他昨晚没有接到任何服务呼叫,只是‘待命’。而待命期间的具体位置,公司无法提供。”
林晚夜盯着排班表上那两个名字。夜色已深,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到远方。老城区那些斑驳的楼房里,还有多少独居老人正独自面对黑夜?还有多少扇窗户,可能会在某个凌晨突然敞开?
她拿起外套:“我去安康公司看看。小陈,你继续排查三名护理员的社会关系、经济状况,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
“林队,这么晚了……”
“凶手就是在夜里行动的。”林晚夜推开门,“我们也得学会在夜里看东西。”
走廊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走出市局大楼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会议室窗户——那里还亮着灯,墙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像一张蛛网,正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而她知道,这网才刚刚开始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