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33、深夜袭击

　　初冬的深夜，寒意浸骨，仿佛能沁入骨髓。市一中校门口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勉强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撕开一道口子，照亮满地焦黄蜷曲的碎叶。一阵风过，叶片贴着地面簌簌滑动，发出细碎干涩的声响。凌晨一点，刑侦支队的电话铃炸破寂静，一声紧过一声，穿透值班室的沉闷空气。副支队长林晚夜刚合上面前摊开的降职交接材料，指尖还凝着钢笔的冰冷和长时书写的倦意，听筒便已贴上耳畔，传来辖区值班民警急促的喘息和汇报：“林队，出事了！市一中高三班主任周强，在学校东边那条老巷子里被人袭击，重伤！救护车刚拉走，昏迷前……就只断断续续说了‘学生’两个字！”

　　“现场保护！通知法医、技术科，纪升也带上设备，立刻出发！”林晚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倦意瞬间蒸发，眼底燃起两点锐利的光。她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半旧的黑呢外套，动作带倒了桌上的水杯，也顾不上扶，身影已卷过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回响。

　　案发现场是学校东侧一条早已被规划遗忘的僻静小巷，水泥路面坑洼，两侧墙皮斑驳，贴满层层叠叠、又被风雨撕扯得残破的小广告。此刻，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甜腥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地面中央，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反射出黏腻的光泽。血迹旁，一块沾满血污和灰土的方形水泥砖赫然在目，那是老式人行道边缘常见的铺路砖，一角已崩裂。砖块边缘，黏连着几缕极细的、颜色难辨的纤维丝。

　　技术科负责人纪升早已蹲在血迹边缘，沉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穿着合身的勘查服，戴着乳胶手套，先是用相机从各个角度拍下现场，随后打开勘查箱，取出镊子和物证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砖头装袋封存。接着，他打开便携式多波段光源，调整角度，一寸寸扫描砖块周围及附近墙面、地面，寻找可能的指纹、鞋印或其它微量痕迹。巷口那盏唯一的监控摄像头耷拉着脑袋，外壳锈蚀，镜头模糊，屏幕上回放的画面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单薄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有些慌乱，从轮廓和步态判断，确实像个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或少女。

　　“林队，”纪升站起身，走到林晚夜身边，声音不高，条理清晰，“凶器初步确认就是这块砖头。血迹已取样，会尽快做DNA比对。纤维很细，看着不像普通衣物，已单独封存，送回去做成分和来源分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巷尽头隐约可见的学校围墙轮廓，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案发地紧挨着学校，受害者是高三班主任，遇袭后唯一提到的线索是‘学生’。从现场环境和初步信息看，这大概率是一起由校内矛盾激化引发的恶性伤害案件，性质……很敏感，影响可能非常恶劣。”

　　林晚夜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她环视着这条昏暗、破败的小巷，目光最后落在那片刺目的血迹上。“先去医院，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周强的确切伤情和苏醒可能。同时，立刻联系校方，全面排查周强负责的高三重点班，所有学生，一个不漏。重点标记有过违纪记录、近期与周强发生过明确冲突、或者情绪行为有明显异常的学生。走访要细致，但注意方式，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浓烈。抢救中的红灯依然刺眼地亮着。匆匆赶来的校长是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此刻满脸焦灼，额上沁着细汗。“林队长，周强老师……他平时带高三（三）班，那是我们学校的理科重点班，他教学非常认真负责，带的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是……就是性子可能急了点，对学生要求特别严格，批评起来有时候不留情面。但要说跟哪个学生结下这么深的仇怨，以至于下这种狠手……我，我实在想不出啊！”

　　林晚夜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她让两名民警守住抢救室门口及病房通道，严令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接近，等待周强可能苏醒的时刻。随后，她朝纪升微微颔首，带着他和几名核心队员转身离开医院。夜色更深，寒意更重，他们的车驶向市一中，车灯划破沉寂的街道。

　　一场以宁静校园为中心，却注定要搅动无数隐秘波澜的追查，在冬夜的寒意与凝重中，悄然拉开了序幕。那些看似普通的教室、课桌、青春面孔之下，不知隐藏着怎样激烈的冲突、压抑的情绪，以及足以诱发暴力的导火索。林晚夜知道，他们必须快，必须在舆论发酵、线索湮灭之前，抓住那个消失在模糊监控里的单薄身影，揭开“学生”二字背后，全部的真相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