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36、母亲的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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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将刘梅脸上每一条细纹都照得清清楚楚。她坐在硬质椅子上，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泛白。林晚夜与纪升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冰冷的金属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慌。

　　林晚夜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将一份打印出来的小区周边监控画面推了过去。画面不算清晰，但能辨认出一个穿着校服、身形瘦削的女孩身影，在案发时间段，匆匆从那条通往废弃工地的小路拐出来。

　　“刘女士，”林晚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而冷的刀，轻轻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但事实不会因为隐瞒而消失。苏雅那晚并不在家，对吗？”

　　刘梅的视线死死盯着照片，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反复摇头：“不……她在家，真的在家……她胆子小，不会惹事的……”

　　“陈雪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纪升在一旁开口，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们一起写的举报信，交给了周强老师。信里详细记录了以王浩为首的几个人，对苏雅长期进行的欺凌——撕作业、藏课本、在厕所泼水、言语辱骂，甚至勒索零花钱。这些，你知道吗？”

　　“霸凌”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刘梅。她一直紧绷的肩膀陡然垮塌下去，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蓄满了泪水。她猛地抬起手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泪眼婆娑，声音沙哑破碎：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小雅她……她以前回家总是笑嘻嘻的，后来慢慢就变了，不说话，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夜我听见她躲在被子里哭。衣服有时候脏兮兮的，书包带断过好几次……我问她，她总说是不小心。后来我在她换下来的校服口袋里，发现了皱巴巴的纸团，上面写满了‘去死’、‘废物’……” 刘梅的泪水滚滚而下，“我去过学校，找过班主任，找过那个周老师……他们都说会管，会教育，可结果呢？每次都说‘调查’，‘调解’，最后总是不了了之。王浩家里……好像有点关系。我一个普通工人，能怎么办？我只能告诉小雅，忍一忍，再忍一忍，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好了……是我没用……”

　　她的自责与痛苦如此真切，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林晚夜等她情绪稍缓，才继续问道：“所以，案发那天晚上，苏雅出门前，对你说了什么？或者，你注意到了什么异常？”

　　刘梅吸了吸鼻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陷入了回忆：“那天晚饭她就没吃几口，魂不守舍的。接了个电话，应该是陈雪打来的，就急匆匆要出去。我问她去哪儿，她只说‘去找同学问点作业’。我当时心里乱，也没多想……”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后来，快半夜了，她才回来。进门时吓了我一跳，脸色白得像纸，校服外套和裤子上沾了好多泥巴和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开始不说，就发抖。我急了，拉着她问，她突然就‘哇’一声哭出来，扑到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她……她和陈雪一起，打了周老师。”

　　刘梅的叙述在这里停顿，她闭上眼，仿佛再次看到女儿那晚惊恐绝望的脸。

　　“她说，她们本来只是想再找周老师一次，求他管管，哪怕把那封信公开也行。她们约周老师在那工地旁边见面，因为那里没人。可是周老师……周老师很不耐烦，说她们‘小题大做’，‘一个巴掌拍不响’，还说王浩他们‘本质不坏’，让她们‘别总找麻烦’……小雅说，她当时听着那些话，看着周老师敷衍甚至嫌恶的表情，一下子就想起了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害怕、还有每一次求助后的失望……她说她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从地上摸了块砖头……陈雪也气了，推了周老师一把……混乱中，砖头就砸下去了……她们看见周老师倒下，流血了，都吓傻了，赶紧跑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纪升问道。

　　“我……”刘梅的眼泪又涌出来，“我慌了！我怕极了！我看到女儿那个样子，想到她要坐牢，一辈子就毁了……我也……我也恨那个周老师，他要是早点管，哪怕公平一点，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我小时候……我也被人欺负过，我知道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我心一横，就对她撒谎，说万一警察问，就说整晚都在家，哪儿也没去……我教她怎么说，还把她那身脏衣服连夜洗了……我是个糊涂妈啊！” 她终于崩溃，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刘梅的供述，如同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案件的逻辑链条。动机、时间、行为、事后的掩饰，全部清晰起来。

　　林晚夜与纪升交换了一个眼神。纪升立刻起身，走出审讯室，开始部署。一方面，他通知技术中队，立刻准备对苏雅、陈雪进行指纹信息采集，与现场提取的砖头上的残留指纹进行比对；另一方面，他协调警力，准备对陈雪进行正式传唤。

　　陈雪被带到市局时，脸上还带着属于高中生的稚气和不安，但眼神里有一种强撑的倔强。然而，当林晚夜平静地告诉她，苏雅的母亲刘梅已经将当晚的情况和盘托出，并指出了她们两人共同作案的事实时，陈雪脸上那层伪装瞬间碎裂。

　　她愣了几秒钟，眼眶迅速变红，泪水夺眶而出，最后一丝防线土崩瓦解。

　　“是……是我们……” 陈雪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承认，“我们没想把他打成那样……真的没想……我们就是太生气了，太恨了……苏雅她……她被打得最惨，王浩他们变本加厉，就是因为周老师不管……那封信，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可他看都没仔细看……他说我们‘没事找事’……苏雅先动的手，我……我也冲上去了……砖头是苏雅捡的，砸下去的时候，我们都懵了……”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不断渗出：“跑了之后，我们约好谁也不说……可是，我每天都做噩梦……周老师他……他会不会死啊？”

　　至此，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两个长期遭受欺凌、在绝望中铤而走险的少女身影，以及一个因童年阴影和母爱而选择包庇的母亲形象，逐渐浮出水面。然而，林晚夜知道，这并非终点。凶手确认了，但证据链需要完全闭合，动机背后的深层原因、周强为何对霸凌如此消极处理、王浩等人是否与此案有更复杂的关联……这些疑问，依然盘旋在昏暗的真相之上，等待进一步的照亮。

　　她对纪升点点头，声音清晰而冷静：

　　“申请正式拘留苏雅、陈雪。同时，彻底调查周强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与王浩家庭之间是否存在非常规往来。另外，王浩那个小团体，重新仔细问询，重点查清他们除了霸凌，是否对周强有过其他不满或冲突。”

　　“是！” 纪升领命，快步离去。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将室内沉重的呼吸与室外忙碌的脚步声短暂隔绝。林晚夜看向单向玻璃，仿佛能透视到另一边正被带来的、那个名叫苏雅的沉默女孩。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